“就在渴水县下,最为边缘的一个乡里。”
桃榆听闻此忽而坐起身来:“那我们这朝去看马你岂不是能回乡看看?”
霍戍将桃榆重新揽回到自己腿上:“许是看不到了。”
“乡里靠近边境,黄沙漫天,不似旁的乡落草皮茂盛,能做马场。村里人都过得苦楚,躲避战乱,为谋营生,时有迁徙。我当年离乡之时村落里的人便不太多了,这么多年过去,村子还在不在都未可知。”
北边不似南边宗族观念强盛,也是因着生活动荡不安定。
他们不求什么落叶归根,毕竟一来好似就没有根。
桃榆轻声道:“那爹娘在哪儿呢?”
霍戍看向桃榆,他确实也没跟他如何提过自己的爹娘,既今回到了这片土地,与他说说也无妨。
“其实我没见过我爹,据闻他是个长得不错的男人。皮囊有功,生性浪荡。我娘鬼迷心窍和他有过一夜情缘,后来就有了我。”
“我娘在府城里一个人还带着个孩子不易,后来找了个男人成亲,便嫁到了渴水县的乡里。日子虽然也一样过得苦,不过那个男人对她还算不错,后来又生了个儿子,也便踏实的过了十余年。”
这十多年里,他逐渐长大成人,他娘说他长得越来越像他爹,不知是悔恨于年少时的决定,见着他这张脸时觉着痛心,又或者说是现在有了丈夫儿子,总之待他可见冷淡。
后头他娘病逝,他那后爹本就有些膈应他,原先看在他娘的脸面上,虽不曾太过为难,这朝唯一的纽带断了,自也不必再装什么。
朝廷前来徭役,不是他上还能是谁。
霍戍自能有吃饱饭的本领,原是可以一走了之,可是到底这家在他无力自保的年纪曾庇护他一场。
他也便未曾多反抗,于是顶了这徭役,当是回报了。
“过了没两年,我在军营里遇见同乡,听说那个男人也死了。”
桃榆见霍戍语气平淡,好似说的是什么与自己不相干的事情一般。
他以为他性子看起来淡漠冷硬是因为在前线上十年,原来还有一半自小家境不睦的缘由。
“为此也无需再回去看什么了,本也不是我的家,他们也只当我早就死在了沙场上。”
霍戍摸了摸桃榆的头发:“如今我有了你,你在哪儿,我的家就在哪儿。”
桃榆的眼睛有些红,他抓住霍戍的手。
早先晓得霍戍父母皆已亡故,他没说自己也没过多追问,怕叫他想起过去的伤心事徒增感伤。
今儿多此一问,才知他昔年的不易。
“不必伤怀,昔时村里人待我倒还不错。我长大些学会了骑马射箭,外出猎狐打兽在府城售卖,手里有些散钱,倒是也不必全然仰人鼻息过日子,没你想的那么艰难。”
而且霍戍觉着在同州,很好。
桃榆很好,岳父母很好,赵长岁的一家人都很好。
这已然是上天对他的弥补了。
桃榆泪眼汪汪的应了一声。
他心情有些沉重,不敢想象霍戍小时候在那也的一个家里受了多少委屈,马车摇摇晃晃,他靠着霍戍不知道什么时候给睡着的。
下午些时候,桃榆睡醒时,发现马车已经停下了。
车里的霍戍没了踪影,他从马车里出去,发觉竟到了一片宽阔的草原上。
初夏的草皮正是草绿的时候,宽阔平坦的地视野开阔。
远处正有成群结队的羊和马在吃草。
桃榆还是第一次见着这样的地方,连忙从马车上跳了下去。
这头似乎是马场的宅落,周遭有住的屋子,桃榆转着看了看,还有不少马棚。
或黑或棕的马儿甩着尾巴,正在喝水。
棚间还有些小马驹,眼睛湿漉漉的很有灵气。
桃榆哪里见过这许多的马儿,虽是空气中充斥着一股马粪的味道,却也忍不住趴在马棚外头观看小马驹。
正当他想伸手摸摸吃草料的小马驹,恍然觉着有双眼睛在盯着他。
他回过头,见着个个子有些高,但是微微佝着背的老人家提着一大桶装马粪在看着他。
“公子喜欢小马,这边有关在马棚外头的可以摸。”
桃榆眨了眨眼睛,看着那张常年风吹日晒的脸,宛若是被刮伤的树皮一般。
可眼睛却是有神,力气也与自己的体格相符。
他看着当是这里的马奴,于是转头跟着他去看小马,也就在敞亮的草院上。
桃榆摸着出生没多久尚且还很温顺的小马驹,很是喜欢。
他正想问老人家霍戍他们在哪里,忽然啪的一声长鞭厉响:“看什么看!收回你那双贼眼,这可是前来茶马交易的商人,扰了公子便滚,少求着在此处求活儿混饭吃!”
只见不远处的马棚前有个灰头土脸的男子佝着背,连连揉搓着自己的后背,当是鞭子甩过时弹在了身上。
他缩着身子畏畏缩缩同拿着马鞭的男人道:“我、我只是诧异如何来了眼生的人,没、没想别的。”
话音刚落,鞭子这朝是结结实实的落在了身上:“竟还敢跟老子顶嘴,反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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