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她都如此,此刻周围食客,半个醉花楼都静谧得落针可闻。
高峰目光始终追着张真人,见张真人神色冰冷,更不敢此刻上前打搅,干脆定心宁神,侧耳倾听。
在当下,食客们来酒楼茶馆,除了吃喝,更要紧的就是听一听八卦秘闻,今日的客人,大约深感物有所值了。
顾湘沉默许久,轻声道:“天海隐世百年,怎会遭遇如此厉害的仇家?”
杨玉清叹了一声:“仇家?仇家到是好了!”
“咱们门规都是乱世隐居,盛世弟子才可入世,为的也是祖宗留下的一点传承不至断绝,可咱们避世归避世,同凡尘俗世可都没断了联系。”
“几百口人,吃喝穿用,哪样不要钱?”杨玉清轻声道,“还有最重要的弟子,就说你小顾湘,若不是你师父好四处觅食,为了好泉水特特到你们村子转了几圈,你如何能被骗成她的徒弟?”
“天海门专门做水上生意,因着轻易不上岸,隐世的规矩对他们影响不大,这些年他们照旧是五湖四海,乘风破浪,哪里都去。这几年又是地龙翻身,又是水灾旱灾的,天海连大师兄成浩都出去忙救灾。”
“去年秋日,成浩带着药驰援洛师姐,去疫村治病,回来路上,竟遇见一桩灭门惨案。”
“他到得晚了,只救下一双兄妹,这兄妹家中老少四十多口都被人杀死。所在的村子也被人屠戮一空,凶手人数不少,兵器厉害,又擅使毒,成师兄当时长途跋涉,身心俱疲,便没硬拼,只带着那对兄妹杀出重围回了天海。”
“这两兄妹是矢志报仇,便求成师兄收他们为徒,教他们绝世武功。”
第八十三章 迎客
顾湘颔首苦笑。
“我看瓦子里杂剧,小说,说唱里,偶尔也会有这些复仇的剧情,主角背负血海深仇,幸蒙高人搭救,于是拜师学武,习得一身绝学,出山复仇。”
杨玉清点点头,又翻了个白眼:“我呸!绝学那么好学?武功那么好练?”
顾湘也叹:“我拜师以来,师父没少在我身上费心。”
张真人坐在一边,一直没吭声,盯着碎冰上晶莹剔透的玉鲙,也硬忍着让口水往肚子里流,小辈面前,他也是要脸面的。此时却咬牙,咕哝了句:“千金难求的灵药当糖糕吃,那肯定是没少费心。”
“可便是如此,我资质稍差了一点,入门稍晚了些,至今也就是半桶水晃荡,学到今日,架子到有,但真去和人打架,怕是碰上两三个壮汉,就只能想着逃跑了。”
顾湘无奈道。
杨玉清摆摆手:“都一样,你资质算不坏,飞仙岛收弟子,比我们瑶池还严,你资质不好也不能入门。”
“从小顾湘你自己身上也该看得出,资质悟性资源半分不缺,想学有所成也要十数年的苦练基本功。学成之后也别指望一剑能挡百万师,那是故事里的神仙才能做得到,我们都是肉体凡胎,或许常年习武,力气大些,身体灵便些,跑得快些,翻个墙上个房不大费事。”
刘景:……分明和神仙差不多,和寻常武人差很多。
“那被救的兄妹两个要习武,成师兄回禀了师父,就暂时收他们入外门,由成师兄教导。”
“咱们都知道成师兄的为人,他心性柔软,最看不得别人受苦,当时未能阻挡敌人灭门毁村,成师兄心里难受,觉得是自己之过,虽说若他早到些,怕也阻止不了,若是硬拼,最多多添一条亡魂,可成师兄就是这样的人,他对那两兄妹极愧疚,自是倾囊相授,奈何天海门的武功对资质根骨的要求都高,那兄妹两个根本不是习武的料。”
“学了数月,两人根本就学不成,天海的其他师兄师姐就建议还是送他们去读书,或是学一门手艺,好歹能安身立命,习武又有什么好?”
“成师兄心下也有些犹豫,可看这双兄妹日常的表现,显然是下定决心要习武的。他便只道还是再想想法子。”
“谁曾想,这一对兄妹根本不是失窝的小奶兔,那铁口毒牙,凶残得让人不敢置信。”
“二人听闻天海不打算继续授艺,又觉成师兄教得不尽心,不知从藏经阁的禁书库里,看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竟认为取高手的紫河车,心血之类可炼灵药。”
“他们骗了云师姐出来,活取紫河车,一开始天海门的人并未怀疑他们,直到这两货再次下手,骗成师兄喝下毒酒,这才惊觉,他们又要挖心取血,当时成师兄已不能动,硬撑着一口气吓跑了这二人,两人为了争取逃跑时间,愣是一把火烧掉了藏经阁。”
楼下刘晃兄弟听得目瞪口呆。
刘晃气得浑身发颤,刘景更是大恨:“怎能如此?天底下怎有这般狼心狗肺的人!”
“数百年古籍资料,付之一炬,呵。”
杨玉清一口气说完,猛地灌去半碗水,才将胸口堵塞的郁气消掉。
“小顾湘,走吧,你是主家,登船开席你自要亲自迎客,才不失礼数。”
她朗声笑了笑,目中仿佛闪烁出一簇火焰,“想要灵药是么?灵药有啊,瑶池备了延寿丹十五瓶,不光能延长寿命,也能辅助内功修炼,十项全能,百无禁忌。船上开席,就用来当彩头,人人可得。”
她又指了指顾湘,“飞仙岛是东家,彩头为灵酒十坛,温和滋补,洗精伐髓,千金难得,算不算灵药?”
“你们两位想要灵药尽管来,有本事再烧了我们‘瑶池’。”
杨玉清深吸了口气,心火稍平,摇头道,“罢了,好好的宴席,几十年不遇的盛会,没得为畜生扫兴。”
话音未落,她已与顾湘携手出门,门前不知何时已停了宝车一顶,三扇门的银色马车,车身上是幅山水泼墨画,雅致精巧。
外头气喘吁吁的两个路人打扮的探子,心思却不在这一看便名贵的车上,也顾不上暴露不暴露,大口大口地喘息,指着东边,声音嘶哑:“船,船!”
刘晃蹙眉。
瑶池的那三艘船,安城大部分人都见过了,喊什么!
半晌,一行人不知不觉跟着宝车至老渡口,远远望去,尽皆默然。
银色镀金的船身高耸入云,遮天蔽日,那三艘本来已觉巨大的船,在它面前到像是没长成的小孩子。
船舷上无数俊男美女,盛装华服,静立迎客。
刘晃迅速评估这艘船的造价,他在这方面还算精通,陛下都说论心明眼亮,朝中无人可比子明,今天这能力却彻底失效。
这艘充满杀气的大舰,哪里是有钱就能建出的?
不止如此,远处仿佛还有无数船只乘风破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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