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湘连看都没看一眼,再次整理好衣服,举步朝着旁边白云茶舍的大门走去,上了台阶,慢吞吞回头四顾,冲在场的这些围观者盈盈一笑,轻轻道了一声:“辛苦。”
街上几乎所有人,心神动荡。
眼前这目标,实在不是善茬!
人家不过酒后站立不稳跌了一跤而已。
京城街道也不是她顾湘的。
她身边的小厮就把人家捆起来要带去弄死,何等的霸道!顾湘做出这副模样,摆出此等架势,又岂能没有深意?她难道还真能把那两个蝼蚁一般的平民百姓放在眼中?那分明是做给在场所有人看的。
告诉所有人,此时此刻,谁敢招惹她,哪怕只是试探,那也必要承受她暴风骤雨般的报复!
他们这些人光明正大地围拢上来,明着盯梢,见人家理都不理,还心下暗喜,觉其软弱。
呸!
人家哪里是软弱?哪里是不动手?瞧瞧这雷霆万钧的动作,这是明晃晃地告诉所有人,他们这些所谓的职业杀手,在人家眼里不过土鸡瓦狗一般。
顾家这小娘子此时没处理他们,只是根本没把他们放在眼里,不愿意浪费力气,懒得脏了衣服脏了手,若他们敢动一下,等待他们的必然是无尽的折磨和屈辱!
黄阿奴心下感叹,目光落在那几个小厮打扮的年轻男子,以及那个使女打扮的女子身上。
这几个人都恭顺地立在顾湘身边,看起来平平常常。或许相貌过于俊秀了些,但这是京城,这样的俊秀也很普通。
一阵风徐徐吹过。
他心头微颤,目光忽然一凝,低头拽住自家搭档的胳膊,轻轻地拉了拉。
搭档显然脸色也不对,胳膊隐隐发抖,牙齿咯吱咯吱地响——顾湘身后的那两个小厮,鞋底上凝固了一层厚厚的……‘血浆’。
乍一看,那像是黑色的泥,可仔细看一眼,还有半空中飘来的似有若无的味道,都说明那是血!
许是黄阿奴看得太专注,小厮蹙了蹙眉,很随意地把鞋底往旁边石头上蹭了蹭,目光淡漠。
顾湘一边走上前,斯斯文文,特别有礼貌地敲了敲半开的大门,一边回头看了他一眼,笑道:“杀太多了,仔细手累。”
小厮抬眸叹气,似是抱怨,又像是告状:“那一堆都是我杀的,明天胳膊都累得要抬不起来,小二木个头都要过腰身,不小了,下回换他杀。”
顾湘耸了耸肩:“是该好好练练,到底是小孩子,手不稳不快,每次都弄得血呼啦啦的,光是收拾就让人心烦。”
黄阿奴猛地一哆嗦,控制不住双腿发软,使劲揪着搭档的胳膊才没有瘫到地上去。
多么的,泰然自若!
不知楼的人大部分也不知道,黄阿奴其实有个本事,他的耳朵很特别,能听到别人听不到的东西。
当然,不是什么神神鬼鬼的那一类,唔,他能听出别人话里的真假,至少能听个八九成准。
其实不光是真假,还能听出很多不同的东西,比如说一个人危险不危险,他也能从对方的心跳声,呼吸声,脚步声等等细节中听出来。
可是今天,黄阿奴却觉得,自己的听觉很可怕!
在他的感觉里,顾湘是平和的,温柔的,泰然自若的,他身上一点危险性都没有。
但偏偏,他听着这位用如此平淡的语言谈论杀人!
这些人都没说谎,应该说,在对杀人极漠视这件事上,他们没有说谎,那小厮说自己一口气杀了很多人,沾染得鞋底都是去不掉的血污,这是真的,他说他累了,到是有几分假。
黄阿奴感觉,他声音里的冲淡平静,就好似他再杀个三天三夜,也不会累。
当杀手的,黄阿奴也会杀人,也知道杀人是什么滋味。
黄阿奴只觉身体都不受控制地颤抖,手足发软,一咬牙,把扁担也扔到了地上去。
杀手临阵弃刃,事后肯定要上黑榜,不光是名声有损,再想接到好做钱多的任务比以前要难得多,还不知熬多长时间,才能把这些影响都消弭干净。
可也不能为了这些名声啊,或者别的东西,真把自己的小命扔在这儿。
他可还没活够。
黄阿奴心下长叹,举目抬头,月光晦暗,细雨过后的长街上雾气朦胧,就如他的心情一般。
拉着搭档的胳膊,黄阿奴一边走,一边轻轻地叹了口气。
这兵刃落地的声响,仿佛有传染性,眨眼间街上就变得清净起来,当然,自然有一些心性坚韧,志在必得的人物仍然在。
街面上空空荡荡,大家面面相觑,屋檐上飞过几只孤零零的野鸟。
几个人沐着寒风,顶着月亮立在原地,不知不觉间就浑身不自在起来。
心情也显寥落。
对视一眼,他们看着顾湘连头都不回地钻到那间陌生的,简陋的茶舍里,就先悄无声息地避了开去。
洛风坐在屋檐上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哆嗦。
扑棱棱!
夜行的鸟在他头顶上呼啦啦地飞过去,又呼啦啦地飞过来,他转头找了半天,没瞅见老张,才想起老张根本没来,那厮每天晚上都要按时睡他的养生觉。
“老张啊!我们都是混账!”
为什么他们家郡主娘娘的心肝宝贝女儿,会变成这么一副恶魔一般的模样?
虽然郡主娘娘也是潇洒如风的性子,偶尔做事也喜欢凭心意,而非去遵循约定俗成的规矩,可至少郡主娘娘绝对脑子没病,不会以杀人为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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