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靳时雨斜了他一眼,即将要钻出口的那个“随”字口型都清晰可见。谢臻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避免自己听到这两个字后会更上火:“我看你是不饿。”
“不想吃的话你随时可以回家。”谢臻又抬手顺势一指,指向靳时雨手里的两个纸袋和自己手里的纸袋:“最好把这些也一块带回去。”
靳时雨愠怒,脸色有些难看,咬牙切齿地叫道:“谢臻!”
谢臻神色不改,但是好歹是收了话头,他来回看了好几眼,靳时雨依旧是臭着那张脸,等待他给个说法,他轻啧了一声:“靳时雨,你比小时候烦人多了。”
小时候这三个字,像是打开了靳时雨身上的某个开关,靳时雨的表情在刹那间变得有些耐人寻味了起来。不知道是不是谢臻的错觉,他总觉得靳时雨刚刚或许是假的恼火,但是现在,或许添了几分真情实感出来。
蓦地,靳时雨不再说话了,原本侧身靠向谢臻的那一点距离,也瞬间拉开了些许,他满脸漠然:“你定吧,去哪都行。”
两个人的气氛陡然间变得有些尴尬,谢臻罕见的有些不知所措,下意识来回摸了好几次后颈,他抿着嘴唇一声不发,只能别开视线,苍白又无力地解释道:“我不是说你小时候很烦人。”
“我只是——”
“我只是说,你没有小时候好说话,没有那么……好哄。”
不好哄这个话一出来,谢臻破天荒地觉得这个世界上竟然有这么恶心又肉麻的字眼,哪怕这个词眼儿的意味也称不上多重,但放在争锋相对的两个人之间,就显得有一些暧昧和肉麻。尤其是谢臻主动说出来。
这和变相说自己刚刚是在哄他有什么区别……谢臻心道。
靳时雨也不愧是靳时雨,冲他皮笑肉不笑地发问:“你的意思是你刚刚在哄我吗?”
谢臻觉得靳时雨这人关注点有点新奇,他哽了一下,还未张口,突然听见一声响得几乎能穿透整个商场的喊声:“靳哥!”
周围的人的视线纷纷投在他们身上,靳时雨微微蹙眉看向声音的方向,在看见陈家伟和后面笑脸盈盈的沈京昭时,靳时雨下意识挡在谢臻面前,将谢臻遮了个大概。谢臻记得这个人,当时进了拍卖会,还险些被杨四一了百了做掉的条子。
实话讲,谢臻这个时候就应该带上东西转头就走,避免在后续给靳时雨的工作带来什么麻烦。但是就在谢臻打算掉头转身就走的时候,眼尖的沈京昭却精准的在他要走的那一秒喊住了他:“谢臻。”
“家伟,你怎么和沈监察官待在一起?”靳时雨视线不徐不疾地落在满面笑容的沈京昭身上。
陈家伟摸了摸头发:“噢,靳哥,是这样的,你这今天不是休假吗?高局就让我出来带着沈监察官来几个哨点转转,你知道的嘛,一组那边天天忙得脚都不沾地,冯组这两年也是卯足了劲打算高升啊,趁着年轻力壮的,不要命似的要案子,不然就应该是冯组来的。现在这不刚好饭点了,我和沈监察官就一块来吃饭了。”
陈家伟的视线缓缓落在靳时雨身后的人身上,“咦”了一声:“这不是那个西街……”他突然噤了声,下意识看了靳时雨一眼,眼神还在询问着怎么回事。原本还想着要避一避沈京昭,却突然想起来刚刚沈京昭好像喊了谢臻的名字。
他顿顿,察觉到三个人之间奇怪的氛围后,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谢臻从靳时雨背后走出来,神色淡淡地对着一直看着他的沈京昭打了声招呼:“好巧。”
沈京昭眼里带着笑意,视线缓缓在靳时雨和谢臻之间游走了下:“你们也是要去吃饭吧?今天凑巧,不如一起吧。”
陈家伟探头出来:“你们认识啊?”
“认识,我和谢臻以前是同学。”沈京昭说话很巧妙,避开说是哪个阶段,让人也很难反应出来谢臻和沈京昭是大学同学。靳时雨眉毛轻轻跳了一下,没说什么,只是将视线落在谢臻身上,将选择权递给了谢臻。
谢臻沉默片刻:“我没意见。”
实际上谢臻头疼得厉害,他平日里最烦这种场景,一顿不尴不尬的饭吃下来,人都要肠胃炎了。
尤其和靳时雨加沈京昭两个神经病,这画面谢臻连想都不敢想。
从上次重逢后到现在,其实沈京昭给谢臻发了很多次短信,话里话外都是说要出来见上一面,统统都被谢臻拒绝了。记忆最为深刻的那次,还是沈京昭莫名其妙打了通电话过来,说是邀请他一块去外市一个老同学的二婚婚礼,还说了一些奇怪的话,说什么如果在鹤市受制可以去别的地方。谢臻总觉得沈京昭知道点什么,但是又不敢贸然打听。
但谢臻知道,离沈京昭远一点也没什么不好的。谢臻和沈京昭做了四年的大学同学,一切都知根知底,沈京昭是个什么样的人,没人比谢臻还要清楚,沈京昭就是个凡是都会笑脸盈盈的笑面虎,表面随和、温文尔雅,但实际上做事比谁都要怪。
大学上理论课的时候,来授课的讲师请人阐述一下对于积累成患的有关于第三性别的冲突的看法。沈京昭当时的回答,谢臻到现在都记得很清楚,他记得沈京昭说:“人和人就是有差距的,先天性的基因问题的差距在某种程度上和个人财富的差距没有任何区别,既然人可以为了财富努力,为什么不能在为了改变自己天生劣势的躯体而奋斗?人都有追求让自己更好的权利,而这样先天性的基因差距甚至会给人的人生带来致命的打击,想要改变人生,有野心和欲望,我不觉得有什么错。”
当时沈京昭说的话听上去有些有悖人伦,事情还险些闹大,但碍于沈京昭家里背景不浅,最后也还是不了了之。当时的谢臻,在某种程度也赞同沈京昭的部分观点,他认同人有权利去试图改变自己的人生,但是有关于想要强行改变先天缺陷弥补不足,跻身所谓“优越”的群体中的一员,这种想法他不能苟同。
从那个时候开始,谢臻就对沈京昭这样的人敬而远之,始终保持着一定的社交距离,虽然关系也还算要好,但总归是比不上和高浩东那样。
沈京昭家世显赫,来警校上学,未来的路也早就已经被铺好了,他天生就是ala,优势明显,看待所有事物的时候都有些高高在上,是典型的精英派,有些时候,甚至会给人一种道德感、正义感薄弱的错觉。
他们之间,本来就算不上特别要好,后来出了事,谢臻也逐渐和一切都断了联系。
可沈京昭却还是一口一个阿臻的叫他。
“阿臻,你不是很喜欢吃鱼吗?这家的醋鱼很好吃,鱼肉很嫩。”沈京昭弯着眉眼,夹了一筷子抵到谢臻碗里。
谢臻盯着碗里那块鱼肉,虽说鱼肉上没有刺,但谢臻总有一种靳时雨的眼神变成了根大鱼刺卡在鱼肉之间的错觉,只要他咽下去,靳时雨回去就能随时和他翻脸。
“我最近不能吃发物。”谢臻礼貌拒绝了。
肉眼可见,靳时雨的表情才稍微好看一些。
一顿饭下来,在永远表情和煦笑眯眯的沈京昭、脸上阴晴不定风云变幻的靳时雨和一脸不知所谓迷茫吃饭的陈家伟的夹击中度过,谢臻觉得难熬的要命。
谢臻见一顿饭到了末尾,才撩下筷子:“我去上个厕所。”
“阿臻,我陪你一块去吧。”沈京昭随之起身,谢臻正要拒绝,沈京昭又继续道:“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他不好再拒绝,只能在靳时雨和陈家伟两个人的注视中,和沈京昭一前一后地出去了。
谢臻没有那么想上厕所,也只是想出门抽根烟透口气,谢臻去了吸烟室,靠在吸烟室的窗边静静地点燃烟头,语气平平:“说吧。”
沈京昭笑了笑:“我就知道你是想出来抽根烟。这几年压力很大,抽烟的次数也多了不少吧?”
“你什么意思。”谢臻凉凉扫视他一眼。
“阿臻,你在鹤市待得很辛苦,你应该离这些事都远一些。你完全可以去海市,那里有我,我可以很好地照应你,过点安稳的日子,不要那么胆战心惊的,不好吗?”沈京昭收了笑容,表情有些凝重。
谢臻淡淡瞧了他一眼:“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什么时候酒吧幕后经营人也算得上是一份高危职业了?我坐过牢,没法儿再做警察了,我们俩早就不是一条路的了,别插手管我的事了。”
沈京昭莫名笑了:“靳时雨和你是一路的吗?”
“啰嗦。”谢臻掸掉烟灰,将烟头扔进垃圾桶里,只扔了两个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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