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景琛看着明显露出防备姿态的少女,似乎不解方才还生机勃勃的人,怎么转眼间又变成了这副老成的样子,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显出些不合时宜的落寞。
“在秦小姐心里,我是谁?”
秦姝意有些迷茫,不知他是何意,斟酌着回答道:“自然是恒国公世子。”
裴景琛失笑,漂亮的丹凤眼里是不加掩饰的无奈,“我是问我们的关系,秦小姐这样聪明的人,不应该听不懂裴某的意思。”
人群已经散了大半,街上的人都脚步匆匆地赶去玉带桥看烟花,身边的一切似乎都模糊成了一圈圈的光晕,只有自己和面前的青年定格成了真实的瞬间。
闻言,秦姝意突然抬起头,直直地望进青年眼底,那双眼里有无奈,也有浅淡的笑意,唯独没有她想象中的挑逗和恶趣味。
他在认真地等她回答。
少女身上紧绷的情绪消散在空气中,与此同时似乎又有什么在耳边炸开,良久,她深吸一口气,语调平缓笃决。
“盟友,妾永不背誓。”
前世二十余载,她也曾信誓旦旦地认为萧承豫是个正人君子,可结果并不光彩。
她不是小姑娘,自然能感觉到面前的青年对自己那份别样的情感;但也正因为她不是小姑娘,所以不能亦不敢随心所欲。
她不是孑然一身,背后更有秦府上下百条性命,小年夜那天在御花园里,她已经做过豪赌,这次绝不能再逾矩。
稍有行差踏错,便是万劫不复,她赌不起,也不敢再赌。
秦姝意实在不明白他欣赏她什么,她执拗的脾气?还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
这一切来得太突然。
何况她也不能因着他的一时喜爱,就把自己贴上去,她比谁都清楚女子被厌弃后的凄惨结局。
看了太多伤心事,如今越来越相信,只有共同利益才能让两人走得更长久。
正是因为有着前车之鉴,秦姝意不敢再去探究一个男子的心思,所以斟词酌句,思前想后还是将自己放在了低处。
她手中的砝码不多,却有绝对的忠诚和决心,端看这裴世子要还是不要。
她的回答倒也在裴景琛意料之中,只是亲耳听她说,心中难免还是会泛酸。
青年眼底闪过苦涩,又换上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双手抱胸,饶有兴趣地说:“既如此,不知裴某可有幸邀秦小姐同行,看个烟花呢?”
如瀑的绢灯下,少年郎神色坦然,略显秾艳的五官夺人心神。
可心跳却快得异常,攥起的手指微微颤抖,出卖了他的紧张。
似乎过了很久,他才听到一句:“好。”
——
玉带桥上已经站了不少青年男女,无不戴着各式各样的面具,叽叽喳喳地说着悄悄话。
两人站在桥边的柳树下,并未上前,身旁的人们却满含笑意的看着他们,指指点点。
秦姝意看向远处的人,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低声道:“是玉带烟花。”
少女的声音散在风中,裴景琛听在耳中,也有几分好奇,又看到身侧热情的人们,便开口问道:“各位大哥大姐,我们第一次来京城,敢问这玉带烟花有什么稀罕事?”
二人本就生得好颜色,如今这番话说得谦逊温和,人们便围了上来,你一言我一语地解释。
“公子有所不知,这玉带烟花五年才放一次,可遇不可求呢!”
“传闻看到玉带烟花的人都会心愿得成的,上苍会护佑心诚之人。”
“年轻人自由结组、戴着面具便可上桥看烟花,有人肯花钱还没有这样的机会哩!”
裴景琛一听这话不禁来了兴趣,他幼时离京,从未听说上元节还有这样的稀罕物。
心念一动,转头看向身侧有些怔愣的少女,问道:“秦小姐可愿赏裴某一个人情,机会难得。”
秦姝意看着桥上热热闹闹的少男少女,不禁有些恍惚,她只看过一次玉带烟花,却从未有过桥上观景的体验。
于她而言,这显然是陌生的。
前世上元节,她也黏着萧承豫出来赏灯看烟花,但二人并没有在人来人往的朱雀街上闲逛,只是在临安最大的酒楼鹊绛仙包下两个雅间,隔窗观景。
萧承豫在高宗面前一向是不问世事的闲散模样,难得出府,却忙着结交臣属,陪她的时间自然被安排到了最后。
他心中有愧,故而总是回府时给她买上一些昂贵的新鲜玩意儿讨她欢心。
现在想来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他说着爱他,却从来不问她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或许,她只是想无忧无虑地看场烟花。
今夜,她只放肆这一次。
为了那颗死去又重新跳动的心。
秦姝意系上那副凶神恶煞的恶鬼面具,遮住了面容,奈何身形窈窕、体态风流,扫一眼便知这是难得一见的美人。
得到了答案,裴景琛勾起嘴角,也戴上了手中的半面银狐面具,只露出一截精致如白玉的下颌。
看着两个人十分般配登对的背影,方才介绍习俗的一个麻衣男人疑惑地问身边的中年妇人。
“娘子,你怎么没告诉他们玉带桥上的都是互通心意、求月神赐姻缘的年轻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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