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家能吃一整碟鲜花饼,姐姐能吃半碟,我只能吃一块。”张图图小声地嘀咕,“难怪人人想当官家。”
宫人们称呼张图图为张小郎,好些人以为张小郎是清河郡君的兄弟, 因张娘子得宠而被官家看重。这是一重很好的保护色,萧靖和张嫣都没有解释。
谏官劝了几回:“官家啊,您不能过分宠爱妃嫔,给予外戚太多的恩宠。”
皇帝他虚心接受——
然而屡教不改。
图图今天要去的地方是资善堂, 张嫣知道, 萧靖会在那里。
资善堂是赵祯当皇子时, 读书的地方。先帝子嗣不多,赵祯与年长四岁的堂兄赵允弼一同在这里读书,小孩子的生活无忧无虑,心思比现在单纯多了。
今日,官家在资善堂接见堂兄,颇有一番旧地重游的意思。他特地嘱咐赵允弼把家里的头两个姑娘带上,在生育方面,赵允弼比官家厉害多了。
三十二岁的赵允弼已经有三男三女总共六个娃,大姑娘今年十二岁,二姑娘八岁。三姑娘不足半岁,今日没有露面。
萧靖留意到张图图站着外面,在阳光下落下小小的影子。他对小孩招了招手:“图图过来,见一见大舅和两位表姐。”
赵允弼一脸懵逼:他哪里来的外甥?这是哪一家的孩子?他怎么不知道哇!
当爹的还没反应过来,倒是两位姑娘大方又懂事。大姑娘温婉一笑,招呼道:“表弟好。”
二姑娘先看姐姐的神色,跟着说:“表弟好。”
“二位表姐好,大舅好。”张图图放下手里的篮子,分别行了一个叉手礼,然后看向官家。
萧靖对上赵允弼疑惑的眼神,解释道:“……图图是申国公嫡女之子,当年那位姐姐嫁给了故枢密副使张逊的次子。”
“这是自家外甥啊!”赵允弼一下子反应过来,态度热络许多。
赵允弼前几日刚得了同知大宗正事的差事,他心里无比兴奋,发誓一定要管好宗室和族人。本来这一份差事该是太/祖一系的子孙后代担任的,但是官家偏心,才把这份工作许给他。
换言之,他赵允弼就是个空降的领导,底下好多族人不服气。
大宗正司是两年前新设的官署,专门管辖宗室内矛盾纠纷和道德问题,有案件须先上奏皇帝,若有法律不能决断的情况,再上殿与朝臣共同裁决。大宗正司的长官为“知大宗正事”与“同知大宗正事”,知大宗正事是正牌领导,同知大宗正事是副领导。
大宗正司第一届官员选拔的时候,萧靖选了太宗一系后代中最年长的宁江节度使赵允让担任知大宗正事,再选了太/祖皇帝的曾孙赵守节担任同知大宗正事。
一边是太宗的后代,一边是太/祖的后代,这是一种奇妙的平衡,赵氏族人们对此比较认同。
今年七月,同知大宗正事赵守节卒。同知大宗正事的位置被腾出来,好多宗室猜测,这个位置应该由太/祖的后代继任。
谁知,皇帝让太宗皇帝的亲孙子、赵允弼做了新一任同知大宗正事!
“赵允弼凭什么做同知大宗正事?”
“难道只因为他给官家当过伴读?”
“这样不公平!”
尤其是太/祖一系的后人,反对尤其激烈。赵允弼知道自己坐在这个位置上有些名不正言不顺,可是叫他把嘴里的肥肉再吐出来,他不舍得。
赵允弼想证明自己能把同知大宗正事当好,皇帝选他,那是举贤不避亲!
他继任以来,努力背下赵氏的族谱,记下谁家跟谁家的关系。官家今日提到申国公嫡女之子,他当即想起这是哪一家的人。
申国公赵德恭已卒,老人家有两个儿子赵承庆和赵承寿,二子长居西京洛阳。申国公嫡女在数年前嫁到东京,她在东京没有亲兄弟,连回娘家都做不到。
萧靖让张图图走到身边,对着赵允弼说:“图图这个孩子,在东京没有亲舅舅帮扶,我们身为同族的舅舅,应该帮他一把。”
赵允弼应和道:“都是血脉亲人啊!”
萧靖继续说:“当年那位姐姐出嫁,带的嫁妆应当不在少数。不说支撑夫家挥金如土,起码足够孩子的吃喝嚼用。当时张逊占着香药库的肥差,收入颇多,张家为了迎娶宗室女进门,特意建了在武成坊的宅子。”
赵允弼十分赞同:“我们赵家的姑娘,合该受到这样的尊重。”
他目光看向自己的两个女儿,以后谁想要娶他闺女,男方必须要买新房!
没房娶什么媳妇啊!
正当赵允弼十分好奇之后发展的时候,萧靖突然闭上嘴不说了。
官家命宫人送上现烤的鲜花饼,又有乳酪院新研发的玫瑰乳酪派。他知道小孩大多爱吃甜食,特意为三个孩子点了一桌下午茶。他叮嘱图图:“你带着两个表姐去外面玩吧,点心吃不完不要硬塞,不然傍晚吃不下饭。”
“好。”图图懂事地点头,牵着赵允弼家的两个姑娘走远了。
等看不见孩子们的身影之后,萧靖眼里的笑意顿时消散无踪。赵允弼看着这满满一桌的玫瑰制品,嘴角忍不住抽了抽,他头一次发现官家喜好竟然如此的——
粉嫩?粉红?
大抵古人没有“少女心”这个概念。
其实这一桌不是萧靖爱吃,而是张嫣爱吃的。萧靖把图图送来的玫瑰花全部插在瓶子里,九朵花挨挨挤挤、高低一致地全排在一块儿。此景毫无插花美感可言,但是令强迫症患者十分舒服。
赵允弼有些无语,他怀疑当年官家的插花课白上了。
“用一些吧,吃完再说事。”
闻到手心残留的玫瑰香气,萧靖心里的无名火散去不少。他指着桌上的点心,示意堂哥可以开始享用。
中式白酥皮上盖了一个艳红的印子,鲜花饼高高地垒于盘上。二人随手拿了最上面的那块饼,没有料到酥皮如雪花一般,一戳一碰,便洋洋洒洒地落下。
赵允弼反应不及,酥皮纷纷落得袍子上。他见官家没有在意这种细节,张嘴咬了一口,入口是极浓的玫瑰香味,能瞧见馅是深红的玫瑰花瓣。
“这个饼子是加了大食国的蔷薇水?”赵允弼被玫瑰味冲得不轻,他细品出来味道,“不然怎么如此香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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