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勿要忧心,若亲事成了最好,咱们得以喘息,我也机灵些保命。若是被拒,咱们再想别的法子。大不了像阿璟说的那样,往山上躲避。”
皇后望着施云琳仍旧青涩稚秀的面颊,沉默着。她也说不准亓国会不会不仅不帮忙,还要落井下石。若是落井下石,驱赶他们算是好心肠了。若更狠心些……俘虏女眷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史书上可历历在目。皇后不敢往下想了,也不敢对施云琳往最坏的结果说。她轻抚着小女儿的头,眸中一汪怜惜。
帐中另一侧,施彦同翻了个身。
他并没有睡着,将皇后和施云琳的对话尽数听了。登基为帝并非他本意,今朝成了亡国之君亦是痛彻心扉。他闭着眼睛,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只要给他一瞬喘息,为复国之念万死不辞。
接下来三日,一行人终于不用马不停蹄地赶路逃命。他们要等着亓国皇帝的召见。
亓国皇帝很快召见,却并非在理应召见邻国皇帝的大殿之内,而是狩猎场。这一日亓国皇室去狩猎,忽然要召见。
顺便见见的做法,其轻怠之意不言而喻。
出门之前,施云琳换了身衣裙。红色,勉强算成嫁衣之意。她连臃肿的棉衣也不穿,尽量让自己好看些。逃亡之旅早就没了胭脂水粉,幸好她不施粉黛的面颊也足够娇妍皎丽。
“这样梳好看吗?”施云琳回头,问皇后和沈檀溪。
施彦同看着施云琳仔细梳头发的模样,心里难受至极。他娇养长大的小公主本该被簇拥着被取悦着,而此刻费尽心思打扮自己为了取悦别人为了被人选上。
施彦同不忍再看,转身迈出帐。
连续大晴了两三日,今日却阴云笼罩,寒气逼人。有人窃窃私语,说这不是好兆头。
施云琳刚迈出大帐,立刻因刺骨的寒风打了个哆嗦。她抬眸,仰望着黑压压的阴云。昏天暗地之间,冷冽的寒风吹乱她红色的衣裙。纤柔的公主像一朵待折待摧的娇芙蓉,摇摇欲坠。
本来施彦同只打算带着施云琳去狩猎场,可病中的皇后执意要去,施璟也坚持同往。
一路追随至此的湘国子民都知道这一日对他们这些亡国之徒十分重要,看着帝后一行下山,他们默默跟随了一段相送。
亓国来接的马车在狩猎场停下。
施云琳迟疑了一下,转过头来,对施璟认真交代:“阿璟,一会儿不管亓国的人对姐姐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你都不要说话,也什么都不要做。记得吗?”
施璟咬了咬牙,又一瞬间颓然,垂头丧气地点头。
不知分寸这种事,有过一次就足够了。
湘国皇室到狩猎场时,亓国人正在开宴。新鲜宰杀的牛羊兔猪,炙烤的香气弥漫整座山林。
小太监弯着腰引路,施云琳跟在父皇母后身后穿过长长的宴桌。经历了民不聊生的战火,施云琳忽然见到亓国人在这里畅快地骑射狩猎、饮酒食肉,大有恍如隔世之感。
施云琳目视前方,不看任何人,一步步往前走,默默接受着亓国皇亲贵勋的打量。
原本这种顺便召见已经足够轻怠,施彦同却没想到到了这里根本没见到亓国皇帝。
“陛下上午狩猎乏了,此刻正在帐中小憩。等着吧。”开口的人一身玄黄,坐在高处。散漫的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高高在上。
他的身份不用猜,正是亓国太子——齐嘉致。
施云琳不由忐忑抬眸望向他,不曾想刚好撞见他的目光。齐嘉致正居高临下地打量着施云琳。
“看孤做什么?”齐嘉致笑了。
施云琳一怔,立刻垂眸。
瞧出她的尴尬之意,齐嘉致更觉得好笑。这就受不了了?这才哪到哪啊。
他懒洋洋地靠着椅背,忆往昔:“孤记得两年前曾求娶贵国公主,被拒了。”
“湘国一直希望促进两国之谊。彼时宫中几位公主,要么已经出嫁要么年幼,不得不遗憾错失缔结良缘的机会。”施彦同道,“今朝幼女长成,诚心续上良缘。”
齐嘉致哈哈大笑起来。他这一笑,席间之众跟着嘲笑。
被一张张摆满佳肴佳酿围住的湘国皇室,只剩狼狈。
齐嘉致收起脸上的假笑,道:“这是说玩笑话了,孤如今的东宫佳丽三十余人,恐怕续不上这良缘了。尊贵的湘国公主也不会甘愿做孤的第三十七房小妾。”
说罢,他盯着施云琳,饶有趣味地问:“公主不会真的愿意吧?”
施彦同闭了下眼睛。
施云琳脸上火辣辣的。她听见自己平静的语气说着:“愿续良缘。”
齐嘉致露出早知如此的得逞之意。可是他这一生没做过什么善事。他直言:“孤从不做无利之事,这对尔等是良缘,对孤良在哪里?是被追捕的亡国残众能帮亓灭鲁,还是贵国的公主是解语花能哄得孤……舒坦?”
宴间又有嘲笑之声。
施彦同压下心里的万般情绪,诚恳道:“如今天下大乱,诸国不断交战与吞并。鲁国吞并诸国企图成为天下霸主的狼子野心世人皆知。贵国仁政宽厚,可若任由鲁国不断吞并小国扩充兵马,恐怕鲁国早晚要向亓开战。不如贵国用鲁国残害小国之恶举,以天下安定为由,先发制人,率兵讨伐!”
战争这种事拼的是兵马强大。可人要脸面,国也是。有时候开战需要一个好的理由。以正义之师之名开战,顺理成章。
这也就是施彦同千里迢迢求到亓的原因,他要将湘的灭国之痛送给亓成为开战之由。
“可是我们亓爱好和平呐。”齐嘉致道。这话当然是假的。施彦同有句话说错了。人要脸面国也是?不是所有人都要脸面,齐嘉致就不怎么要脸。他也不打算扯着正义之师的名义出师。
又是一阵哄然大笑。
施云琳几个人来之前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此刻还是无地自容的窘迫尴尬,和痛楚。
席间笑声忽歇,因为亓国皇帝过来了,所有人都站起身,就连太子齐嘉致也起身去迎。
亓国皇帝的脸色不太好,他皱着眉坐下,问:“樊昊焱的人头送来没有?”
齐嘉致接道:“皇儿也想知道亓山狼能不能把那贼子的人头带来,可是赌了一千两黄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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