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睡会。”可能是因为刚睡醒,他的声音有点闷, 透着慵懒。
姜若见他困倦, 没再挣扎。只是这样的姿势过于亲密, 她的侧脸就隔着一层单薄的寝衣贴着他的胸膛, 能清晰地听见来自心脏强有力的跳动声。她原本只是想等人睡着,结果听着心跳声,不知不觉也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已经到了中午。
都到了这个时候,也不准备在叫人准备中午的饭菜,预备去酒楼看看,顺便再添置些东西。两个人简单收拾一番,一起从屋子里走出去。
他们还没有意识到这有什么不对。
而看见他们一起走出来墨竹墨玉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墨竹迅速低头不敢再看一眼。墨玉上前一步,刚要张口询问,却被墨竹一把扯住袖子拉回来。她嘴唇翕动两下,最后还是没有问夫人是不是同安管事有什么的话来。
顾淮安注意到她们的动作,在墨竹身上扫过一眼,便带着姜若一同出门了。
扬州很是繁华,尤其是商贸,甚至要比京城要热闹些。
京城入冬之后,气温急速下降,店家倒是还开门,不过买主通常是匆匆进门,选定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付了银子就直接转身离开。倒是也有买些小玩意儿的走夫贩卒串巷,卖东西的过程也很是简单。在那个冻人的天气里,还真的没多少人想要为了一两文钱冻得直哆嗦。
江南的冬天比京城暖和太多,街道上都是出行的人。尤其是年底,那些一年到尾都不怎么进城的农户,也会将自己收拾得体面些,进城来买些生活所需,又或者只是逛逛,临回去前给孩子买块糖甜甜嘴。
许是受了江南文风盛行的影响,哪怕是五六岁的儿童都能简单作出一首打油诗,大人之间讲价更是你来我回战况胶着,一下子将这座城池的烟火气升腾起来。
无人不爱江南,无人不爱这座热闹、繁盛、在冰天雪地里也彰显出自己蓬勃生命力的江南水乡。
顾淮安跟在姜若身后,静静瞧着,想着年后的安排,也不知道这里最后会变成什么模样。
而同他截然相反的是姜若。
姜若在京城时候就很少能出去,再加上江南同京城有很多地方不一样,她更是看什么都觉得新奇。不过大多数时候她都是单纯看看,并没有任何想要买下来的心思。
“银子带够了,要是喜欢的话可以买下来。”顾淮安看了一眼周围,都是卖些手工艺品或者是糖果子、油饼之类的零嘴,就是全买下来也不值得多少。
“可是买下来也没有用到的地方。”姜若放下一个缝制的布偶,就要往下一个摊子走,不在意道:“看看就成,若是真的买回去我却用不上,就是这么看着也难受。”
顾淮安突然想起那些关于姜若的调查来。
她很早就被卖进安王府,安王府下人的月例银子确实要比其他人府上高出些,可却不是每个人都能拿到极高的月例银子,最起码刚被买进府还需要府里养着的姜若月例银子只有一钱。
就算如此,这并不是她到手的银子,因为她不仅要将这个银子拿回家交给她的母亲,还要匀出一部分给嬷嬷们企图获得庇佑。她便在这么窘迫的情况中慢慢长大,学了女工开始自己攒钱。
他记得姜若刚进听松院时,模样确实好看,可太过消瘦,看着没什么精气神。那时她也就一双眼睛好看,怯生生却又无比坚韧。当时她脱下外面簇新衣服跪在他面前时,上面只穿着一件不合身的小衣,柔美的曲线不适宜地挤缩着,她却不敢捂住,窘迫不安地望着他。
安王府那么多人,他头一次见到连身整齐衣裳都凑不齐的,这或许是一开始他将人留下来的原因之一。
姜若往前面走了好几步,都没有看到身后的人跟上来,疑惑地朝后面看过去,“世……长明?”
顾淮安示意她看向摊子上,“买点回去吧。”
姜若知道这是世子爷对自己的照顾,可还是拒绝,实诚道:“可确实是用不上呀。”
“你昨日不是还在想给墨竹和长喜他们什么节礼,正好时间来不及了,就买些能用得上。”顾淮安伸出手指,精准地用拇指和食指拎起她刚刚放下的布偶。
姜若意动,“可这真的不会浪费吗?”
“自然不会。”顾淮安将布偶塞进她手上,拿出钱袋子付钱,“长喜长乐喜欢这些,他们也到了年纪,说成亲就成亲了,就算他们用不上也可以留给孩子。再说了,你在京城不是也有朋友,可以再给他们带上一些。”
经他这么一提醒,姜若想起来,眼里亮晶晶的,高兴道:“确实是,还要给嬷嬷和芙蓉带。要是回去之后见别人都有,她没有,芙蓉一定会生气的。”
顾淮安瞥了一眼她笑起来时,弯弯的眼睛,垂眸“嗯”了一声。
因为要给别人送礼,姜若扒拉一圈身边的人,不再是光站着看着,遇到喜欢又价格合适的东西,就直接买下来。看着不大起眼,可零零碎碎下来手里也拿满了东西。
走到街尾时,遇到一家卖糖字的年轻书生。
一提炉子,一只勺,报上想写的字,书生就开始用糖写。
江南对读书人赚钱的是很是宽容,不会用异样的眼光看摆摊的读书人。人都是要吃饭的,不能糊肚子光读书有什么用?可读书人赚钱的方式大多文雅,写书抄书、给幼子启蒙,再不济就是贩卖字画,倒是鲜少见到有和食物沾边的。
不少人好奇地凑过去,见书生字体多样,铁笔银钩很有风骨,都掏出几文钱来凑凑热闹,周围一片叫好生。
姜若也凑了上去,见书生连写了几个字,小声同站在自己身后的男人说:“我觉得没你写的好看。”
她声音其实很小,夹杂在喝彩声中旁人都听不到。
可书生耳朵尖,一下子就听见了。他家里富裕,卖糖字纯粹就是玩儿,顺便展示一下自己的书法。要知道他的字可是花了重金请张道子专门请教过的,不出来炫炫本事怎么对得起花出去的银子。
谁知道今天还来了个砸场子的。
他立刻就不干了,将勺子往旁边一放,倨傲道:“小娘子,别是说大话闪了舌头。”
姜若也觉得在别人摊子上说这句话不大好,红着脸道歉。
书生扫了她一眼,漂漂亮亮的小娘子,又扫到她身后站着的男人,皱起眉头,忍不住比较起来。
然后得出结论,论相貌的话他有才华,论身高他也有才华。
分毫不输。
他挺起胸膛来,说话就有点阴阳怪气,“您是贵人可不懂小的艰辛,您随口一张,就要砸了小的招牌,说声抱歉就成了?若是想要讨情郎喜欢,换个地不成,到这里来干什么。”
他这么有钱有才华还都尚未娶亲!
周围人哄笑着。
姜若虽然难堪窘迫,却还是认真同书生解释,“我没有砸你招牌的意思,他也不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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