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首的那人同样也是头戴帷帽,但看身形和穿着,是个高大的男子。
时下倒是从未见过男子戴帷帽的,而且他的帷帽比寻常的还大一些,长一些,把他上半身都罩在里头。
江月和那女子不由多看了一眼。
那男子身后跟着个小厮,立刻上前理直气壮地嚷道:“大夫呢?快来给我家公子瞧病!”
这小厮穿的都比一般人好上不少,那戴着帷帽的男子更是锦衣华服。
主仆俩看着都不怎么好相与,女子就对江月道:“无妨,你先给他们瞧,我也没什么事,再等一阵也行。”
江月想着还得看看女子身上的疤,判断自己的药膏能不能起效,就算可以去后院的屋子里,但放两个不好相与的男子在铺子里,也让人不大放心,眼前的女子应该也会不自在,便对她笑了笑,“那劳你稍等片刻。”
江月从柜台上离开,示意那主仆二人跟着自己去另外半边的诊室。
搭上那男子的脉,江月沉吟了半晌,说:“治不了,另请高明吧。”
一边说,江月赶紧起身去洗手。
那男子嚯的从位置上站了起来,胸口剧烈起伏,连带着帷幔上的白布都摆动起来。
他回头冲着那小厮比划了一下,那小厮立刻接着道:“听闻娘子不拘是给城中富户还是普通百姓治病,还从来没有治不好的这么一说,怎么到了我家公子这儿就治不好了?”
江月道:“我是人,又不是神仙,总有我治不好的病症。”
小厮看她态度强硬,便改了态度,赔笑道:“江娘子医术厉害,若是治不好,总也有个别的法子,暂时稳住我家公子的病情。”
“我也没有这种法子,你们走吧。”
“那、那……”小厮转头看向头戴帷帽的男子,那男子跟他比划了一下。
小厮立刻又换了副面孔,怒道:“你治也得治,不治也得治!若再这么推三阻四的,我把你这医馆砸了!”
江月凉凉地说那你砸呗,“左右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回头我会清点好损失,拿着单据去找史家报销。虽说大夫人才吐出前儿媳的嫁妆,但想来也不会差我们这点银钱吧。”
“好个牙尖嘴利的小贱人,原来你早就认出我了!”
那戴帷帽的男子出声,赫然正是几个月前被卫姝岚休弃的史文正。
“别往自己脸上贴金,若早认出你,刚进门就该赶你出去了,怎么会让你进屋?”江月擦着手哼笑道,“至于贱,谁能有你贱呢?”
说着,江月意有所指地扫了他的帷帽一眼,“不然把你这帷帽摘了,让大家瞧瞧你那长了杨梅疮的脸?”
“你、你!”史文正‘你’了半天,踉跄了两下,都没说出一句完整话。
那小厮显然也知道史文正的病,也只敢虚虚扶着,不敢真的伸手触碰到他。
没得放任这么个东西在眼前碍眼,江月直接道:“我还是那句,你这病我治不了,你识相就快滚。”
史文正推开假模假样的小厮,怒喝道:“你怎么敢?!”
“这有何不敢?不止现下敢,回头我还得写个牌子,禁止你这种贱人入内呢。”
若史文正还是卫家的秀才女婿,说不定江月真的还得忌惮几分。
毕竟卫家那样的人家,一般人还真的得罪不起。
可他早就被卫姝岚休弃了,功名也被革除了,史家也不过是普通的府城富户,还能手眼通天,管到这县城来?
更别说现下江月早就凭借医术,收获了卫家、穆家还有自家大伯家的好感。
之前偶尔遇到一些麻烦的医患,例如那日那几个不怎么老实的苦力,江月从来没想过要仗势欺人。
但史文正这种贱人,绝对是另当别论。
既让江月识出了身份,且自己生的那病还不能宣之于口,自家的权势还真的伤不到她什么,史文正的胸口又是一阵剧烈的起伏。
隔着帷帽狠狠瞪了江月一眼,他才重重地哼了一声,掉头离开。
等走到门口,他忽然看到了那个立在柜台边的女子,立刻站住了脚,气势汹汹道:“江月,你一口一个贱人,这女子一看就是妓子,难道不是你口中的贱人?凭什么你给她治,不给我治?!”
青楼女子都会受到特殊培训,尤其是一些自小就被卖进去的,身形体态和良家子不同。对于史文正这种浸淫风月场所的人来说,真的是再好辨认不过。
那女子被他戳穿身份,连忙捂住帷帽,而后将脸面对墙壁,塌着肩膀,缩成一团。
史文正见她这般心虚作态,自觉抓住了江月的疏漏,趾高气昂地又哼了一声。
“青楼女子又如何?女子流落风尘,大多是走投无路,甚至是被家人卖进去、被拍花子拐进去的,她们身如飘萍,过那样的生活也不是她们能选择的,谈什么‘贱’?”江月说完,又嗤笑道:“至于你,你也是被别人强逼的?这倒是挺新鲜。”
“你敢说我连妓子都不如?”那史文正猛得往前跨了一步。
江月自认出他身份,就已经把银针握到了手里。
不过还未等江月动手,就一声破空轻响,史文正‘哎呦’一声,膝盖一痛,直接跪在了江月跟前。
江月的脸上这才有了笑意,看向门口。
清瘦昳丽的少年逆着光,神情既有些不悦,也有些漫不经心,手掌舒展,正把玩着几个小石子。
他问:“是我把你打一顿你再走,还是直接走?”
史文正立刻从地上爬了起来,狼狈地立刻走了出去。
这人无耻又下贱,但别说,还真是挺有眼力见儿。
江月又对着联玉笑笑,接着去给那女子包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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