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将若无其事地垂下了脸,朗声应道:“末将遵旨。”
“退下吧。”皇帝一声令下,那小将便起身退出了御书房。
十七八岁的年轻人自幽州快马加鞭而来,不曾休整,出宫后,就直接上了一匹新马,又离开了京城,策马往幽州那边赶。
快马加鞭,他沿途又在各个驿站换了好几匹马,也就三天三夜就赶到了幽州尚古城。
顾非池如今率天府军驻扎在尚古城中,那绣着大大的“顾”字的大红旗帜就插在高高的城门上方,在狂风中肆意飞扬。
小将策马穿过城门,熟门熟路地朝着城中央而去,一直来到了府衙的大门口。
马还未停稳,他就从马背上一跃而下,将马丢给了守卫,径直往府衙内走,没一盏茶功夫就在演武场中见到了顾非池。
顾非池身穿一袭修身的大红胡服,手执红缨枪,飞跃,突刺,抖枪,回旋……舞得是虎虎生威,锋利的枪尖随着他的动作闪着令人不寒而栗的银光。
灼灼的阳光在他身上染上一层璀璨的金粉,那深红如血的衣袍随着他灵活的身形飘起,猎猎作响,仿佛卷起了漫天的血色。
“世子爷。”风尘仆仆的小将站在演武场外,恭敬地对着正在舞枪的顾非池抱拳行礼,注视着他的眼神充满敬仰。
他一五一十地把皇帝所言全都禀报了,也包括皇帝要把卫国公夫妇软禁在清晖园行宫的事。
十八岁的青年正在血气方刚的年纪,那张年轻的面庞上满是义愤之色,毫不掩饰他对皇帝的轻蔑与讥讽。
皇帝要用卫国公府,又时刻高举着铡刀防着卫国公府,真以为他们世子看不出来吗?!
可笑!
“刷——”
顾非池将手里的红缨长枪抖出了一个漂亮的枪花,随即就收回了长枪,执枪站定,修长的身形犹如山峰般挺拔。
“边昀,传我的军令,拔营回京。”顾非池语声淡淡地下令道。
他相当平静,面具后那双狭长的狐狸眼波澜不惊,连眼角眉梢都不曾动一下,只随手把长枪丢给了小厮,神情莫测。
“是,世子爷。”小将边昀立刻应道,语调透着一股铿锵之意,又匆匆离开了演武场。
天府军一向令行禁止,训练有素,顾非池一道军令下,麾下将士没有丝毫耽搁,不过半天的时间,就已经整军完成。
天府军这么大的动静自然瞒不住人,城内的百姓看到了,守城的神枢营将士也看到了,很快大皇子唐越泽闻讯而来,恰在府衙的大门口拦下了正要出门的顾非池。
“顾非池,你这是要回京?”唐越泽略带急切地问道。
唐越泽穿着一件半新不旧的宝蓝色直裰,皮肤被晒成了粗糙的小麦色,身形更精壮瘦削,与从前在京城养尊处优的样子大不一样。
黄昏的晚风吹乱了他鬓边的发丝,映得他的眼眸明暗不定。
顾非池背着手,淡淡道:“皇上有口谕让臣即刻回京,令殿下处置幽州的后续事宜。”
看着唐越泽的黑眸犹如剑锋般明亮,清冷,没有一丝温度。
唐越泽:“……”
唐越泽哑然无声,全身上下都绷得紧紧,看着他的眼神复杂难言。
在尚古城民乱前,他满怀雄心壮志,想凭借招安来收拢白巾军,以为这样就可以在顾非池率援军赶到前兵不血刃地平定幽州。
但是——
那天清晨,民乱突起,那伙愤怒的百姓如决堤的洪水般撞破府衙的大门,疯狂地涌进府衙,叫嚣,打砸,放火……
局面彻底失控了。
直到那一刻,他才意识到了一点,在京城,在朝堂上,他是高高在上的大皇子,除了父皇以外,人人都敬他,让他;可在这遥远的幽州,在那些义愤的百姓面前,他这个大皇子微不足道,顷刻间就会被这股洪流所吞没,宛如蝼蚁般。
他怕了。
他知道自己是未来的储君,不能畏战,可方才,当他听闻顾非池要走的消息时,那一瞬,他深深地感觉到了恐惧。
“大皇子殿下,保重。”顾非池随意地对着唐越泽拱了拱手。
最后两个字说得意味深长,平静的目光在唐越泽绷紧的脖颈与手背上轻轻掠过,毫不留恋地在他身边走过。
他在府衙大门外翻身上了一匹红马,一夹马腹,策马而去,几个玄衣亲卫如影随形地跟在他身后。
那抹血色的身影渐行渐远,很快就消失在了街道的尽头……
站在门内的唐越泽感觉四周空空荡荡的,明明是七月酷暑,阳光灼灼,他却有种高处不胜寒的感觉,觉得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的,非常没有安全感。
他心神不宁地站在那里,看着府衙外不时有面黄肌瘦的百姓经过,看着这明显被打砸过的府衙……
尚古城的民乱已平,之前围城的那伙白巾军也已经被击溃,但是这段时间,城内城外还是不太平,尚有些残匪流窜。
而且,上郭郡、樊阳城和尚古城在经历了战乱后,百废待兴,后续的事宜繁复纷杂。
本来他以为有顾非池在,他什么也不用管,现在顾非池要走了,这一大摊子的事就全都落在了他的手里。
一时间,他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唐越泽抿住嘴唇,心里没什么底气,生怕一个行差踏错又再次引起民愤,导致民乱。
他的脑海中又浮现民乱那一日的一幕幕,彼时,城内外都是一团混乱。
城内是愤怒的百姓,城外是围城的白巾军,他的几个亲卫护送着他和鸾儿朝城外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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