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忆起树林里,两人最后那番对话。她爹的意思,是与成宗脱不了关系。而她娘却意有所指长孙氏。很明显,当年出了这档子事后,两人都分别派出人马去调查始末。结果却截然不同。
想到这儿,长孙蛮幽幽地叹了口气。
以前每逢重阳节至,万俟葵总会带她去太庙进香。那里供奉着一尊牌位,正是萧望舒之母,成宗元后司氏。
所以当她听到司青衡三字时,震惊万分。
长孙蛮这七年来的唯一爱好就是摸鱼,从来没有去深究过她娘的母族。结果一趟追杀,她七年来建立起来的世界观摇摇欲坠,面临崩碎。
“哒哒——”
马蹄声渐渐逼近,让人不得不拉回思绪。长孙蛮睁开眼,天光有些强烈,迫使她微微眯起眼皮,模糊窥到不远处疾驰而来的身影。
原来是何错带人回来了。他昨日被长孙无妄提前派去洛阳打探,这会儿风尘仆仆赶来,想来是寻摸清楚了。
众人停下行动。她爹拉住缰绳,何错从马上取下沉甸甸的包裹,身后跟着的几人也依次照做。他们打开包裹,里面是一堆普通寻常的衣物。几名死士下马,将衣服分发给众人。
何错朝她爹回道:“君侯,临近天子万寿宴,洛阳城内军防聚集了大量兵力。”
刚一说完,有几人顿住了手,抬眼去看长孙无妄如何吩咐。
谁料她爹面不改色,似乎是在意料之中。长孙无妄轻笑道:“无碍,按原计划行事。”
死士们应下,动作越发迅速,不一会儿都换好了装束,乍眼看去,还真像出行的普通人。那堆包裹里还剩几个没打开,看样子是留给公主府的人。
长孙蛮看了半天,没忍住回头唤她娘:“阿娘,府里的亲卫怎么办?”
萧望舒没有睁眼,仍倚着额角养神。她淡淡说着:“我们不进洛阳。”
“什么!”长孙蛮缩回车厢里,鹿眼圆睁。
萧望舒漫不经心继续道:“天子贺寿,洛阳兵力一定剧增。我冒险进去,不如绕道避开。临近洛阳不远,就有我的一支亲兵,与他们联系上,便能护我们安全离开司隶部。”
“可是不去洛阳,怎么医治你的病呀。”
“傻阿蛮。”萧望舒睁开眼,好笑地摸了摸闺女脸蛋,“我的病没有那么严重,每日不太劳累,便不会发作。仔细将养着走到司隶部边防,没什么问题。”
长孙蛮总觉得她娘要是这会儿离开,肯定会遇上危险。但她又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只能期期艾艾道:“可是,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你先好好歇一歇,一会儿还要赶路。”
萧望舒说完这话,就闭上了眼继续小憩。
长孙蛮颓然低下头,又开始抠着自己袖角。
突然间,额头被轻轻按住,干燥温暖的手抚了抚她的额发。长孙蛮抬头,看见她爹倚在厢门微笑。
“阿爹……”
长孙无妄又拍拍她头,从怀里摸出一个黑色玉牌。上面雕刻的似是朱雀,只不过生生被人断成一半。
长孙蛮看清那枚玉牌,顿时愕然。她爹手里怎么会有她娘另一半玄鸟令。
长孙无妄慢悠悠说道:“长公主,如果你还在等驻军回信,那就不用等了。随我一起入洛阳吧。”
萧望舒睁眼,面色无澜,“燕侯,做任何事都要三思而后行。你若是觉得这个东西就能威胁孤,那未免太过可笑。”
她娘刚说完,她爹脸色肉眼可见地一沉。
长孙蛮缩在角落,瑟瑟发抖。
长孙无妄指尖一松,那半截玉牌落在掌心,紧紧握住。不消几息功夫,就碎成块落在地上。
他冷笑:“萧望舒,公主府人马损失惨重,到了这个关头,你还敢消耗人力兵分三路,只为递送一个命令。若是暴露行踪,你真不怕无人相护被追杀至死吗?”
她娘神色冷淡:“你放心,长孙氏尚在,孤未达目的,这条命谁也拿不走。燕侯既然已经毁了假令,无事就出去吧。”
长孙无妄盯着她,忽而收了沉色,摇头一笑:“你要走,我不会拦你。但阿蛮必须留下。”
萧望舒抬眼,目光凌厉:“不可能。”
“长公主,容我提醒你一句,就算我没拦截到真正的令牌,但驻军奔袭势必要花费半日。我既然得知消息,绝不会原地待命。这里不是长安,也不是你的公主府。可不可能,不是你说了算。而是我说了算。”
她爹一撩袍子,转身扬长而去。
厢门大敞,长孙蛮小心瞄着她娘脸色,发现她爹又把她娘气得不轻。
默了好半会儿,萧望舒才闭上眼,沉声唤来王野:“让所有人更换装束,进洛阳。”
王野迟疑着,还是应下:“是。那如何整队入城?若跟幽州人马一同进入,目标太大,容易引起怀疑。”
大概是她爹一直注意这儿。长孙蛮听到她爹淡声说:“两方人马共分为五队,皆扮做游商,分次入城。一队跟着我们,其余四队入城后,自行待命。”
王野没吭声。
萧望舒静了一静,道:“依他所言。”
……
长孙蛮到今天还是感慨,她爹能当个枭雄,不是没有原因的。
他们刚靠近洛阳城门,就被守城将士给拦了下来。大概是人马基数过大,他们分了五队后还是引人怀疑。
何错连忙上前扮演起管事角色。他拦住官兵,双手奉上能代表他们游商身份的文书,点头哈腰道:“官爷,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他说着,袖笼里熟练地掏出一袋碎银,塞到了官兵手上。
长孙蛮从厢门缝里瞄得直瞪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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