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凤林叹道,“这年头想寻个上门女婿,比寻金龟婿还要难。”
舒筠便想起裴钺,心里乱糟糟的,“可不是嘛。”
崔凤林只当她不好意思,不再深问,心里可以确定舒筠与皇帝不识。
一刻钟后,二人沿着林子里的羊肠小道,折去御花园,一路有说有笑回到储秀宫,恰恰到了用晚膳的光景,谢纭不见踪影,里头只有李瑛。
方才谢纭刁难舒筠,李瑛全程旁观,心中疑惑得到消解,对舒筠自然有改观,见二人在一块,遂多看了几眼。
舒筠避开她的目光,声称要回房一趟,让崔凤林先吃,崔凤林迈进用膳厅坐在李瑛对面,趁着宫人布膳的功夫,与她道,“别再为难舒姑娘了,她无心入宫,刚刚跟我说,家里是打算招婿的。”
李瑛捏着筷子未动,讥讽道,“裴彦生会愿意给她做上门女婿?”
崔凤林笑道,“招婿的念头怕是要落空了,上回淮阳王自觉欠了舒家好大一个人情,一定会替舒家撑场面,说服太上皇赐婚。”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家境不好,这回又是被淑月公主逼着入宫当伴读,意图蹉跎她,我猜舒太妃便是因此事惹恼了太上皇,太上皇才暗中予以照拂,她无依无靠,没什么城府,还请姐姐高抬贵手,莫要再为难。”
李瑛见不得崔凤林当好人,冷冰冰道,“她不碍我的事,我自然没功夫料理她。”
崔凤林便知李瑛不会再伙同谢纭欺负舒筠。
见宫人上齐了菜肴,二人不说话了。
片刻谢纭婀娜多姿挪了进来,扫一眼没看到舒筠,讶异道,“咦,舒家妹妹没回来吗?”
崔凤林见她一脸关怀,无语凝噎,这人变脸比变天还快,却还是好脾气解释道,
“妹妹回房去了。”
谢纭便知舒筠是被自个儿给气得,遂失笑,“倒是我的过错。”
舒筠虽说没去膳堂,宫人怕她饿着,还是单独将食盒摆在了寝室,这原本是不合规矩的,可刘公公交待,舒筠便是规矩。
用完晚膳,几人在院子里消食,不免又撞上。
舒筠瞧见李瑛,不着痕迹换了个方向,抬脚上了游廊往后院去了。
崔凤林却不能跟着她走,而是缓步迎上,“姐姐也出来吹风了?咦,怎么不见谢姑娘?”
李瑛手里捏着一串十八子翡翠,漫不经心把玩,“她怕是逮着机会去宫里四处晃荡,寻陛下去了。”
崔凤林弯唇一笑,不知该说什么,二人一道立在廊庑展望夜空。
三月初的夜,暖风和煦,上弦月如一片薄薄的银片镶嵌在天际,天色还未彻底沉下,一层薄薄的暝雾悬浮其上。
李瑛望着不算明朗的夜空,突然出声,
“谢纭今夜见不到陛下。”
崔凤林袖下的手指不由紧了紧,这句话看似平平无奇,却透露了太多信息。
李瑛虽比不得谢纭与皇帝亲近,但李瑛祖父执掌中枢,她对朝局的了解远在谢纭之上,陛下这么多年洁身自好,连个宫女都不曾临幸,他到后宫,要么是去慈宁宫给太皇太后请安,要么是去太上皇的万寿宫,再者便是慈宁宫西南角的藏书阁,李瑛这么说,一定是陛下被什么事绊住脚,没功夫回后宫。
*
深夜的御书房,灯火通明,裴钺刚从中书省议完事回来,脸色一片铁青。
刘奎生怕小内使伺候不周,惹恼了皇帝,亲自上前替他更衣,一面低声劝道,
“陛下消消火,不过几个士子,能成什么大气候。”
裴钺薄唇弯出锋锐的弧度,眼底寒芒闪烁,“朕恼得不是那几个士子,恼得是有人背后推波助澜算计朕。”
刘奎眉峰一动,低垂着眼道,“蔺洵已经查去了,不日定有消息。”
今日午后,相继有三名士子在正阳门外撞登闻鼓,以死明志控诉天子不婚,国不可一日无后,意图逼着皇帝立后。
负责驻守正阳门的羽林卫指挥使吓到,立即派人上前阻止。
裴钺岂是受人威胁的性子,当即驾临中书省,不许任何人拦,让那些士子撞,裴钺的态度过于坚决,反令士子投鼠忌器,事情是压下去了,人也被带去北镇抚司审讯,但立后的呼声再次席卷朝堂。
裴钺这个人有些反骨,大臣越逼他,他越不急。
刘奎又道,“陛下,太上皇在慈宁宫探望太皇太后,说是让你得了空便去一趟。”
“不去。”太上皇见他一定是为立后的事。
刘奎却知他在说气话,不敢吭声。
将明黄的龙袍褪下,露出一身雪白的中衣,眼见刘奎又要换另一件龙袍,裴钺倏忽间想起了舒筠,指着一件玄色常服,“换这件。”
刘奎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嘴角挂着笑替他换上了。
“筠儿今日过来没有?”裴钺担心舒筠空等。
刘奎躬身替他细腰带,语气也轻快了几分,“没呢,也不知姑娘因何事耽搁了,今日没来藏书阁。”
裴钺有些担心,“朕要见她。”随手拿起搁在紫檀高几上的那串菩提子,大步往外走。
刘奎一惊连忙追过去,
“哎,哎,陛下,您这是要去储秀宫吗?”
裴钺立在寝殿外的甬道,回眸看他,“她不是住在储秀宫吗?”
“筠姑娘是住那,”刘奎苦笑着,“可是李姑娘,谢姑娘与崔姑娘也住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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