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谧的午后,雀鸟啾鸣,阳光绵长。
皇帝陪着她用了一些, 时不时看她一眼。
也不知是被她招惹后的占有欲作祟,抑或是因她生得貌美可爱, 与她相处偷闲自在, 竟是他征战杀伐人生里难得的一丝慰藉。
那夜她袅袅婷婷与人成双成对出现时,他脑海闪过一线成全的念头,可转念想到她会倚在旁人怀里笑, 偎在旁人怀里哭莫名便觉得,不如,还是由他来。
舒筠吃饱喝足,捧着红扑扑的面颊躲在窗下晒太阳,想是露出了破绽,继续伪装不下去,她干脆装死,懒洋洋地窝着不动,越发像个出师不利的猫儿。
一面骂自己不争气,一面怪皇帝狡猾。
皇帝坐在桌案后,修长的手指轻轻点着额尖,手执文书,正在思量朝事,听得她嘀嘀咕咕,问道,“你在唠叨什么呢?”
舒筠闻言扭过半个身子,温煦的阳光在她周身铺上一层绵密的光,她贝齿轻咬,粉面含春,即便衣裳再不相称,那一脸的天真烂漫遮掩不了,
“臣女没唠叨。”
皇帝换了个舒适的姿势,眼梢含笑,“朕还没聋。”
非要她说?
成。
舒筠哼了两声,从高足软塌上挪了下来,规规矩矩朝他施礼,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直勾勾看着他,暗藏几分狡黠,
“臣女在想,陛下如此宽和体贴,竟是让我想起爹爹了,我爹爹从不骂我,若我犯了糊涂事,他最多责我一句傻姑娘,若我不高兴了,便拿路边的葱油炊饼哄我。”
皇帝脸色一黑。
这不是拐着弯骂他老么?
皇帝给气走了。
小姑娘憨归憨,正事却不糊涂,这是委婉告诉他,他们不般配。
舒筠心底交织着得罪皇帝的后怕与扳回一局的得意,小心翼翼跟在他身后出了摘星阁。
皇帝恼归恼,还是着人将她安全送回府邸,舒筠暗想,皇帝若要面子,大约不会再来寻她。
她所料不错,整整半月,宫里再无任何动静。
这半月舒筠也没闲着,母亲收回的两间铺子,一间卖江南运来的丝绸成衣,一间是粮铺,可是近些年粮铺不挣钱,苏氏前段时日便试着改卖女孩子用的胭脂水粉,舒筠闲来无趣,捎带做一些花灯,画上一幅美人画卖。
她画艺出众,寥寥数笔,美人儿栩栩如生跃然纸上,每逢有人入店选购胭脂,便被那一盏盏别具一格的花灯给吸引,最后都要捎带一盏回去。
花灯有限,渐渐有些供不应求,舒筠偶尔画上几盏,总被一抢而空,慢慢的竟也积攒少许名声来。
九月初三的朝晨,舒筠如常去正院给老太太请安。
自孙女与皇家定亲后,老太太愣是寻人买了几件像样的古董摆在博古架充场面,又遣人将纱窗焕然一新,学着那勋贵人家熏沉香,倒也算得上红廊窗绿,暗香浮动。
家中几个姊妹聚在东厢阁说话,寻常长姐舒灵所坐的位置今日却被舒芝给占了,舒芝坐在老太太下首,手里不知拿着什么,神色十分得意。
舒筠给老太太行了礼,便退去最末锦杌坐着,每回她只略坐一会儿便借口离开。舒筠的婚事一波三折,弄得老太太对她的态度也三起三落,如今再看着她,除了厌烦已无过多情绪。
舒家四姐妹,除了长房的舒灵与舒芝,三房的独女舒筠,二房还有一庶女,名唤舒菁。
舒菁常年被二夫人杨氏管束着,性子温吞文静,几乎是指东不敢往西。
舒筠与舒菁在家里均不太受待见,二人走得相对亲近些,凑在一处把玩舒筠新买的镯子。
舒芝瞅着她们二人,扬了扬手中的皇帖,
“太上皇每年秋均要去西山行宫狩猎,今年也不例外,淮阳王府今日送了请帖来,可惜只有三张,恐委屈两位妹妹商量下,看是给哪个去?”
以往,这是舒筠才有的待遇,如今换成舒芝,屋子里的气氛便有些尴尬,舒菁抿抿嘴,垂下眼来不敢接话。
舒筠几乎不假思索,淡声道,“让四妹妹去吧。”
舒菁有些怯生,拉着她衣角,“这怎么好,还是姐姐你去吧。”
舒菁只比舒筠小一个月,生得肖似二老爷,面白消瘦,看起来反倒像姐姐。
舒筠回握她的手,“我是真的不想去。”
对面一直未做声的长姐舒灵道,“你们俩去吧,我不去了。”
舒芝脸色便垮了下来,只觉没劲得很,去年舒筠拿着请帖回来,大家都争先恐后地抢,今年轮到她,一个个推却,丝毫不觉得沾她的光。
舒芝抢这门婚事,除了不想便宜了舒筠,更是想跟长姐打擂台,同为长房嫡女,凭什么舒灵被所有人供着,
“姐姐是我嫡亲姐姐,若你不去,岂不是不给妹妹面子?”
舒灵待要反驳,上方的老太太沉声开了口,
“行了,灵儿婚事虽已定下,柳家来往却不勤勉,你趁着这个机会,去探一探柳家的口风,婚期将近,该要预备的柳家也要预备了。”
舒灵慢慢牵了牵唇角,起身应是。
老太太又转过视线落在舒筠与舒菁身上,这两个孙女,一个俏皮不听使唤,一个跟个闷葫芦似的打一棍下去也没个声响,老太太均不喜欢,只是舒菁平日小心谨慎来上房伺候她,舒筠却懒得没影儿,她几乎是毫不犹豫便把最后的名额给了舒菁。
舒筠摊摊手,离开了上房。
她以为自己躲过一劫,到了傍晚,宫里来了一位公公宣口谕,
“准舒家三姑娘随驾行宫。”
一没说是哪位主子的意思,二没个请帖,把舒家给弄得一头雾水,舒家人猜来想去,只当是淮阳王替舒筠说了话。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