牌大摇大摆地入室偷书,待丁家这边发现已经迟了。
因而在以往,族学的学生可借书堂的书出去看,现在只能在其中阅览了。
不过这规矩倒也没有过于死板,虽不能借出去看,带笔墨来抄却是可以的,只是不能污了书册,其中一些名贵的孤本则是不允许抄,甚至不许借阅,用大锁锁着,只有丁氏家主才有权开锁取出。
“施兄。”
柳贺不出意外地在书堂中看到了施允的身影,和对方轻声示意。
施允没有出声,只轻轻点着头,柳贺自书架上抽出那本昨日未看完的书,施允倒是挪了挪,给他让出一块地方。
两人便倚着窗,互不打扰地读着书。
初入族学的几日,他们这一批学童中倒是有不少兴致勃勃来书堂看书的,可过了几日,就只有柳贺和施允日日都来了,毕竟书堂与饭堂、学堂均相距较远,在此间看书反倒会影响自己的功课。
柳贺倒觉得还好,去书堂这段路他正好用来锻炼身体,否则每天要么坐着读书,要么躺着睡觉,时间久了身体也吃不消。
更重要的是,丁氏书堂里的藏书着实丰富,柳贺没看过的实在太多太多,其中不仅有正统书,也有志怪小说一类,柳贺也不挑,看完一本就换一本,手中笔也不停。
他尤其爱那些有掌故的书,或是带注释的书,这样他便可循着前书指引去寻下一本,这样连贯着读更能加深记忆。
柳贺今日依旧按自己的节奏在看书,他太过专注,以致并未注意到,身旁的施允已经看了他好几眼。
施允是新进学童中的佼佼者,两人虽是同寝,平日交流却并不多,毕竟柳贺的功课一直不算很出色。
可两人同在学堂读书后施允才发现,柳贺翻书极快,施允半本还未读完,柳贺却已去架上寻另一本了。
施允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起来。
他最不喜读书囫囵吞枣之人,何况他自认读书已是极快,柳贺竟比他还快上许多,如此怎么记得住书中文字?
“柳兄,柳兄。”
柳贺正看得入迷,半晌才反应过来施允是在叫自己,他停下来看向对方:“施兄,何事?”
“柳兄,读书须精细,慢些也是无碍的。”
柳贺一愣,随后笑道:“施兄放心,我天生读书快,但需记的都已记住了。”
施允自是还有些不信,不过读书在各人,他毕竟只是同窗,总不好一直指责柳贺的读书方法,他见柳贺记录上的字还算工整,便未再说什么。
……
对柳贺来说,上午的课就是在和经史典籍打交道,丁先生的课就如同筛面一般,越筛越细,到最后都是精华,一课学完他整个人的精神境界都不一样了。
毕竟四书五经就是教人如何为士、如何为君子的。
而到了下午的制艺课,那可以说是柳贺的痛苦源泉。
最开始授时文课时,丁显选取的往往是时文大家所作的文,如唐顺之、李攀龙等人,不拘流派,前七子学,后七子亦学,唐宋派的文章同样被选取在内,前七子后七子文章提倡复古,文必秦汉,诗必盛唐,唐宋派则反对拟古,主张写文章要直抒胸臆,畅所欲言。
丁显倒不会刻意为学童灌输流派思想,他只从文章好坏来评点,一篇时文好在哪里,作者是如何写的,他都揉碎了细细到来。
柳贺一边听课,一边在心里喊着666。
他觉得丁显讲课真的有条有理,对他这样的初学者来说相当有用。
但——仅限于讲题时。
制艺的重点却是一个制字,也就是说,不管柳贺课听得如何,他终究是要下笔一试的。
柳贺面前的第一座大山就是破题。
可以说,破题就是一篇时文的核心,八股文有固定格式,即破题、承题、起讲、入题、起股、中股、后股、束股,破题是每篇文章的头两句,用以说明全文的主题,因而必须精炼警醒,开门见山。
而丁显讲题时可以细致入微,娓娓道来,教导制艺时走的却是粗暴狂野路线——每位学生手头有一本册子,内有题千道,何时破完且让先生满意了,那就算正式出师。
当然,最初学习破题的几日,丁先生只要求学生们一日破十道即可。
柳贺:“……”
他现在的感觉就是,他刚小学毕业,就有人告诉他必须考清华。
好在丁显将破题之法也细细教授了,但对柳贺来说,投身实践依旧有难度,因为丁显规定,破题须得自己想,不许用前人已破过的题。
柳贺对着纸上这句斯民也,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也思索了起来。
这句话出自《论语·卫灵公》,说的是做人一定要心怀公道。
学堂上,众人都如同柳贺一般在思索,只是各人基础不同罢了。柳贺看过数本时文集,旁人破得如何精妙他哪怕一开始不知道,经过丁显细讲后也是知了。
丁显自第一排往后走,但见一众学子中,有人眉头紧锁,也有人眉目从容,破题快的已将半数题目破完,而慢的,如柳贺这般,竟是一道也未破。
柳贺在稿纸上画了半天,依然无所得。
他干脆将那本题集拿了起来,题集中也有破题之法,有正破反破顺破逆破明破暗破,如子曰二字破题,破成匹夫而为百世师,一言而为天下法,前一句破的是子,后一句破的是曰。
柳贺又看了范例若干。
待学堂诸人已将题破完,时限快到了,柳贺依然在看破题之法,笔下还未有一个字。
众人目光都在此时聚焦在他身上。
柳贺却不慌不忙道:“先生可否宽限一二,容我明早再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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