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软的菱饺入口,昭蘅忽想起尸骨未寒的奶奶。鼻子一酸,她低头藏起眼中氤氲的泪意。再抬起头时,又是从容淡定的眉眼。
“殿下。”昭蘅想起下午林嬷嬷说的话,缓慢地眨了下眼。
李文简喝了口鸡汤,温和道:“有话就说。”
昭蘅扭头看向屋子里,隔断阻挡了她的视线,看不到那两盏灯了,她放下碗筷道:“皇上和娘娘赏赐了很多东西,我是不是应该去谢恩?”
“不用。”李文简一口回绝。
昭蘅茫然地看向他,仔细思索片刻。也对,陛下娘娘日理万机,她这样一个籍籍无名的昭训就算不去谢恩,他们应该也记不得。
李文简视线缓缓上移望向昭蘅的眼睛,目光凝在她的潋滟眸光里,半晌,他又开口:“等你守过下个月再去吧。”
昭蘅微愣,原来殿下看出来了吗?
她想给奶奶守满五七。祖孙一场,缘分稀薄,分离十年,她能做的也不过为她哭一场,茹素守孝,仅此而已。
李文简温和一笑:“快吃吧,饭菜要凉了。”
她点头“嗯”了声,有几分感激。
她守孝茹素、不饰珠玉,是她内心用来缅怀奶奶的方式、约束自己的准则。
李文简看出了她的打算,并未以天家威仪要求她不许守孝。
这种被尊重的感觉让她温澜潮生。
她心中有了底气,顿了顿,又道:“殿下,我想给她烧完五七。”
说完,又有些忐忑。宫中向来禁止私祭,一是宫里住的都是主子贵人,若是不慎走水,后果不堪设想;二是怕私祭招来秽物,恐冲撞了贵人们。
以往宫人们找个没人的角落偷偷烧了就算了,真要拿到明面上来说,昭蘅都为自己臊得慌。
心正七上八下,忽听李文简道:“找个僻静的地方。”
昭蘅肩膀都松了下来。
她已无数次感受到殿下的善意,压着微微颤抖的声线跟他商量:“我去清凉殿。”
清凉殿荒废多年,几乎不会有人经过,那里又临湖,若起了火可以就近取水灭火,不容易出事。
李文简听到清凉殿几个字时微愣了下,飞快调整好表情,只轻声道:“让林嬷嬷和你一起去。”
昭蘅起身感激地福了福身:“多谢殿下。”
用过晚膳之后,李文简没有留下,略坐了片刻就离开了。
等他走了,守在门外的莲舟和冰桃才放松下来,走进屋内。
莲舟大口大口地呼吸,害怕地问:“那就是殿下吗?”
“嗯。”昭蘅低声说。
“姐……主子。”太子殿下气势太盛,哪怕方才她只守在门外,仍感到一阵迫人的压力,似乎让她快要喘不过来气:“你不怕吗?我刚吓得腿都快软了。”
昭蘅道:“怕的吧?”
第一次在静安小筑见到他,她吓得腿软挪不动道。
冰桃小声问:“殿下不在这里过夜吗?”
昭蘅抬眸,目光静静落在她脸上。四目相交的刹那,冰桃眼神慌了下,立马挪开,看向一旁。
昭蘅便也移开眼,摇头说不会。
殿下许她守孝,许她私祭,自不会留在这里过夜。
饭后,昭蘅又央林嬷嬷带着她到处逛了逛,给她介绍一些宫里最基本的情况。昭蘅在宫里待了十年,却从没有真正地认识这里。
即便是东宫,她最熟悉的也只有浣衣处那潮湿阴暗的一隅。和林嬷嬷粗略走了一圈,才发现,这里远比她想象中大得多。
再回到长秋殿,已经入夜,莲舟和冰桃准备好了热水,伺候她沐浴。
刚从浴池中出来,林嬷嬷她端着只青釉薄瓷碗进屋,走到昭蘅面前,堆笑道:“昭训,殿下说你晚上没怎么用膳,特意让人送来了清汤雪耳。”
刚刚沐浴过的昭蘅身上带着一层柔和的湿意,她抿了抿唇,接过碗大口喝下。
林嬷嬷笑道:“殿下说你近来茹素,让我们明日开始都为你准备斋菜。”
昭蘅听着林嬷嬷的话,心里却开始不安起来。或许是从小没被真正认真对待过,太子排山倒海的善意反倒令她无所适从。
林嬷嬷看出她的紧张,宽慰道:“殿下一向是很好得到人,你不要害怕。”
昭蘅细声:“我只是……受宠若惊。”
太子英名在外,是整个王朝最耀眼的明珠,纵使他在自己面前,也觉得如皓月般遥远;月神的光辉润泽大地上万事万物,可甄甄落在她身上,她欣喜感恩之余,有细碎的忐忑不安慢慢滋生。
至于为何,她也说不清楚。
林嬷嬷道:“咱们殿下英明神武,又不假辞色,看上去确实容易让人心生畏惧,但他仁爱随和,你不要怕。”
昭蘅知道,自己不是怕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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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文简回到承明殿,直接去了书房,坐在案前拿起没有批阅完的奏折。他吩咐:“把《韵律启蒙》送去长秋殿。”
景林应了声“是”,转身就去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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