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的剑割断那人脖子的同时,藤刀也没入背心。
白日她没有回答,可是他知道,她是为了自己回来的。
*
次日醒来,昭蘅脑子里乱糟糟的,也不知道昨夜自己怎么睡着的,只隐约记得整整一夜光怪陆离的梦。
她梦到了皇后。
许是昨夜听了她的故事,昭蘅由衷地敬佩起那位不苟言笑,雍容华贵的一国之母。
敬佩她的真诚,敬佩她的隐忍,敬佩她牺牲小我为国为民的情怀,更敬佩她九死无悔的胆气。
“还是没有进展吗?怎么心事重重的?”
越梨将切好的苜蓿草铺开,又抬眼去瞧蹲在院角的昭蘅。
“查了饮食,也没有和点心相克的……”
昭蘅垂下头去,有些丧气地说:“我都快怀疑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小心驶得万年船,我要是你,可能比你还小心千倍万倍。”越梨说。
昭蘅点点头,向她挤出一抹笑:“我把日用的熏香、胭脂、香露也送去太医院了。”
越梨抬起眼帘:“不错,学会举一反三了。”
昭蘅仍旧蹲在院角,手指轻触篱笆下的一丛野草。
越梨说:“你放过我的紫花地丁吧,它长得挺不容易的。”
昭蘅起身走到躺椅边坐下。
“吵架了?”越梨在水缸里洗了手,端起石桌上的茶喝了一口,抬首望向昭蘅。
昭蘅轻轻摇头,她犹豫了一会儿,反问越梨:“那时你会惶恐不安吗?”
越梨面上带笑,看着她,语气颇有几分意味:“因为地位悬殊吗?
“我……”昭蘅低下头,刚开了个头,便被越梨打断:“多听听你自己的心,它都清楚着呢。”
昭蘅坐直了背,抿紧唇,一言不发。
“认识他的时候,他已经是人人敬仰的少年将军,我只是万兽园一个没名没姓的驯兽女。”
越梨拨弄着挂在篱笆上的一串干花:“我从小给别人当下人,后来受不了管事没日没夜的打骂,悄悄逃了出来,在死人堆里扒出了一张户籍,现在连名字都用的别人的。我为了活命,当过小偷,也当街抢过东西,你也知道,甚至还杀过人。”
越梨抬起眼帘:“像我这样的人,本就比一般人偏执极端。我和他之间,不仅隔着身份上的千沟万壑,就连性子也差了千山万水。”
昭蘅静默地听着,隔了会儿才抬头。
“你和我的情况大不相同,我也给不了你好的建议。”越梨说着便叹了口气,意味深长地说:“听你自己的心,它才知道答案。”
黄昏时分,昭蘅还没从万兽园回去,便听莲舟来报:“主子,小郑太医说,发现问题了。”
“什么?”昭蘅一下站起来。
莲舟压低声音道:“殿里熏香里有一味香料,叫做慈悲果,这种香料源自天竺皇室,极其难得,有安神舒缓的效用。此香无毒,可若是和木香同食,容易损伤肝肺。天长地久,再难逆转。”
“是什么香?”
莲舟道:“安神香。”
“你打算怎么办?”越梨问。
昭蘅后背凉意涔涔,只觉得心乱如麻。如同鸡蛋黄般的太阳挂在西天,她抬头看向那片被赤焰染红的天,缓缓摇了摇头。
书房内。
李文简面上此刻已不剩丝毫笑意,他轻瞥桌案上的匕首,素来柔和的眼神变得阴冷晦暗,好似透不过来光。他指节微屈,指腹轻轻触摸着拇指上的翠玉扳指,从身后倾斜下来的光线不甚明亮,照在他的侧脸,苍白的脸颊更失血色。
“殿、殿下。”
牧归鼓起勇气,结结巴巴地开了口。
李文简轻抬眼睫,一双深邃的眸子盯住他,缓缓地挥了挥手,示意他出去。
将近十五的月亮盛大,照得书房内满是清风。秋意渐深,庭院中的树木逐渐飘零,晚上没有宫人打扫,满地枯黄落叶。
昭蘅端着汤药过来,碰到匆匆出来的牧归向她行了礼,面色铁青地离开。
她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半晌,牧归一向稳重,可是今天他的步伐为何略显仓皇?
半开的门内,身着月白单袍的男子面容苍白,他似乎不觉得冷,额头上还有些细微的汗珠,而他骨节匀称的手掌内正握着一把老旧的匕首。
“殿下。”
昭蘅端着汤药入内,站在一旁唤了一声。
李文简却恍若未闻,一双眼眸郁郁沉沉,自顾自地打量那一把匕首,片刻后,他收拢指节,紧紧地攥住它。
他发白的掌根被匕首柄上宝石掉落后嵌珠的利爪划破。
昭蘅看到他的血顺着掌根一滴一滴掉落到白色衣袍上,她心中有了些不太好的感觉,便将汤药放到他面前的书案上,蹲在他身旁仰脸看他:“殿下……”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