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忙不完的国事,又没有添个枕边人的打算,自然不会在女子身上投入过多的目光。
“她对你有意。”昭蘅仰头望着他。
李文简闻言, 那一双眼睛再度看向她, 他唇畔带了几分漫不经心的笑意,看起来温和又干净:“阿蘅, 我对她无意。”
“你笑什么?”昭蘅问。
李文简将目光从她脸上移开, 将裁好的宣纸一摞一摞放在她手边,他的嗓音轻缓沉静:“若非你因缘际会来到我身边,我现在还是孤身一人。”
“我扰你的清净。”昭蘅仰着下巴问:“你后悔吗?”
“不后悔。”李文简摇摇头,眼底压着清浅的笑意:“遇上你是一件很幸运的事情。”
他时常想, 若他和阿蘅换一种方式相遇, 若能在一个春光明媚的日子遇见多好。
昭蘅轻轻垂下眼眸, 耳尖微微发红。
“我想去参加谢亭欢的婚宴。”
李文简面露诧异。
“之前在林安池,就是她先下手想推我入水,后来在凤鸣阁,也是她在屋外放火,引来羽林卫。”昭蘅看着他说。
她在凤鸣台解决阿箬真的时候,刚刚下过雨,怎么会突然失火?
那时候是盛夏,一年天气最热的时候,宫里往来的人很少,有心查证,她很快就知道那段时间有哪些人从凤鸣台经过。
恰好那日谢亭欢从那边经过,她再不明白也明白了。
李文简听了,一瞬恍然:“你从来没说过。”
“这种小事我自己都没放在心上。”昭蘅说:“若非安嫔今日跟我说她要成婚,我都快把这事忘了。”
“那她成婚你还要去观礼?做什么?”
昭蘅说:“就是想过去给她添点堵罢了,她大婚的日子最不想见的人肯定就是我。”
“原来是这样,恰好我也有事要去一趟谢侯府上,不如我们一起去。”李文简忽然说。
“你去谢府?”昭蘅不解地眨了眨眼,她听说过李文简极少参加臣子府上的宴饮婚嫁。
李文简平淡陈述道:“上次在陵园追杀我们的人里,有很大一部分西蛮奴。小四郎一路追查,发现这批西蛮奴是□□年前有人从西北买回京城的,当时这些买回来的西蛮奴被运往一个叫做熹园的梨庄。”
“你是说庄园的主人是前朝的人?”昭蘅一下子明白过来。
李文简皱起眉:“小四郎查到,这个熹园的主子早些年从事的是人口买卖的生意,宣和二年,父皇颁布禁止买卖西蛮奴的禁令之后,便改行经营果树,可背地里仍在做贩卖西蛮奴的勾当。”
西蛮是夹在北狄和东篱十万群山怀抱中的一个部落,受到地势影响,那里十分偏僻闭塞,极少与外界通来往。同时得益于四面群山环抱的地势,西蛮内部湿润温暖,子民都过着富足的生活。
直到前朝末年,天降大旱,天火连连,稻谷颗粒无收。
很多西蛮人为了寻求破解困境的办法,走出群山。彼时北狄和中原正在大战,高大勇猛的西蛮人出现,两国人才知道群山之中竟然还有这样一个英勇的种族。
两国人如同争夺粮食、财富一般争抢西蛮人,让他们为己所用,甚至开拔大军压入西蛮的十万群山抢夺强抢西蛮人入伍。
本就遭受天灾的西蛮人更添人祸,不得已往十万群山腹地迁移。
群山深处瘴气重重,汉人和北狄人都受不了山中弥漫的瘴气,这才作罢。
只是这时群山外围的西蛮人被戕害得只存十之一二。
战争结束之后,有人领头做起西蛮人人口买卖的生意,将他们运往各地贩卖。西蛮人大多生得高大英俊,大户人家里都以府上有西蛮奴为荣,一时之间所有豪族争相抢夺。
好些人家看中西蛮奴的高大英勇,用来做家丁护院;更多的则是将他们当做牛马猪狗之类的玩意儿,用来取乐。
昭蘅以前在蒋晋府里的时候,就曾见过蒋晋用西蛮奴取乐,他将西蛮奴和饿虎关在笼子里,看他们互相撕咬。
场面血腥可怖。
“熹园将西蛮奴买来,再设法卖给豢养死士的人。”昭蘅沉默片刻,嗓音有些发涩:“只要追查到熹园的买主,便能知道到底是谁派出的刺客。只是,这跟谢侯有什么关系?”
李文简赞许地点了点头,看向昭蘅:“熹园曾经的主人名叫任重春,这个人是谢侯的妻弟。父皇颁布禁止买卖西蛮奴的政令之后,任重春就把西蛮奴卖给了现在的主人。小四郎怀疑熹园背后仍是谢侯把持,想趁谢侯嫁女人多眼杂的时候去谢府查探。”
谢家原本是乡下的农户,靠着皇恩获爵发家,已经过上了梦寐以求的日子。可是谢家子弟并无真才实学,毫无建树,要维持一掷千金的开销,便只能走这些歪门邪道赚得利益。
人心永远都不知足,昭蘅清晰地感受到背心涌上一阵寒,冷得彻骨。
昭蘅忽然转过头,去看窗棂外夜幕渐渐披洒下来的宫檐:“殿下,一定要让这些黑暗里的鬼祟灰飞烟灭。”
他们便是王朝最大的蠹虫,食君之禄,受万民供养,却干着最肮脏龌蹉的事情。
“阿蘅。”李文简垂眼看她,唤她的名字。
昭蘅侧过脸来,却被他握住手,他将她的手握紧掌心:“我们一起去谢府。”
他俯身,下颌靠在她的肩头,高挺的鼻子嵌入她的颈窝:“我帮你膈应那个谢亭欢,好吗?”
他的语调展露出令人难以忽视的自责和愧,昭蘅脖子热热的,拉着他的手缓在腰间,他手掌的温度散开。他的体温、他的嗓音、他身上的熏香,无不勾得她心跳加快。
*
安胥之已经在熹园查探过多次,没有找到账簿,所以猜想账簿或许在真正的主人手中保管。
他决定亲自入谢府看能不能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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