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沈夫人手中这张画轴,其实是不该放在里面的。
那人叫李鹤洋,父亲是大理寺卿,祖上虽看着没有爵位比侯府地位低,但他家出仕的族人众多,祖父更是官居宰相。而观沈家,不仅人丁单薄,而且眼看已经衰落,兄长是侯爷又如何,不受重用也不过是勋贵中的末流。
再说李鹤洋,他本人容貌俊美,年方二十,更重要的是,去年殿试,被陛下亲点为探花郎,簪花游街,更是引得无数贵女竞折腰。
说其来,都是官宦家的公子姑娘,小时候往来的宴会之中,她好像也见过他几面,不过那个时候他是个白白嫩嫩的小胖墩,如今倒是变化巨大。
嘉玉不觉得自己配不上她,可正确的婚事,讲究门当户对,这个人和她门不当户不对的。
沈夫人闻言,叹了口气,将他的画轴撂在一边。
是个好郎君,可惜和嘉玉无缘无分。
这件事只是微不足道的插曲,若不是几日过后,沈家姑母登门,给嘉玉说起了一门亲事,嘉玉恐怕连这个名字都要忘记了。
沈夫人听完沈家姑母的话,难以置信地说道:“真是李鹤洋李探花,大理寺卿的公子。”
沈家姑母凑近了点,看看嘉玉,捂着唇笑道:“那还能有假,他们家托了陈大夫人给我说道的,看样子很是中意嘉玉。嫂子,就算嘉玉没有和离过,那李鹤洋也是上好的夫婿人选。”
“可是……”沈夫人看了看嘉玉,迟疑道,“李公子人品贵重,数不尽的贵女等着他挑,我们家嘉玉……”
话未完,便被沈家姑母直直打断:“我们家嘉玉模样漂亮,知书达理,善解人意,出身侯府,好的很。”
说话间,她握紧嘉玉的手,嘉玉的手白嫩细滑,像是上好的豆腐嫩滑,沈家姑母忍不住轻轻揉搓着,又笑着问:“嘉玉是怎么想的?”
这种婚姻大事按理说是该父母做主,嘉玉没什么话语权的,可她父亲已逝,母亲柔弱,虽说有兄长嫂嫂,但到底隔了一层,而嘉玉经过上次的婚姻,也不想完全听长辈兄长的意见了。
只是李鹤洋……
嘉玉垂下头,李家门风清正,李鹤洋本身又是个出众的,说亲却说到她身上。
沈家姑母看清了嘉玉的思虑,她拍了拍她的手背道:“姑母现在也不要你允诺什么,只李家有这个意思,我合计嘉玉你若是觉得行,咋们便借着由头在外面见上一面,左右也不影响什么,可好?”
沈夫人点点头:“嘉玉,你的意思呢?”
嘉玉想了想,也觉得目前看来,李鹤洋不错,是以颔首道:“我听姑母的。”
沈家姑母笑了两声;“那就这样说定了。”
四月孟夏,林间的花凋零泰半,但山寺之中,桃花夭夭,灼灼其红,正是一番红云娇媚的好景色。
而每逢这个时节,便是京都郊外南佛山最热闹的时候,喧嚣的人群一窝蜂的去赏景。
不过不知是不是嘉玉今日的运气好,山林石路间,只有三三两两的行人穿梭其中。
嘉玉的相亲就在这儿。
刚到那地,就听陈大夫人礼貌道:“侯夫人,好巧啊,你们也来看桃花听佛吗,鹤洋,快来见过沈夫人,嘉玉妹妹。”
陈大夫人是李鹤洋的大伯母,她霹雳哗啦一番话落,立马指出今日的重点。
嘉玉听到这个声音,随着看过去,山寺红墙边,少年青衫直缀,五官清隽,带着浅浅的笑意。
是个文雅的少年,这是嘉玉对长大后李鹤洋的第一印象。
李鹤洋见嘉玉望过来了,挺了挺本就直的不能再直的脊背。
“鹤洋,我陪侯夫人去礼佛,你陪着沈姑娘走走,左右小时候你们也算一起长大的。”陈夫人目光在他们量两人脸上转了转,笑道。
嘉玉听了,心中偷想,她和李鹤洋最多是小时候见过,添油加醋,如今成了一起长大。
沈夫人闻言,忙点头道:“嘉玉,你和李公子都是年轻人,便自己去玩耍,我们听的佛经,想必你们也不喜欢。”
“正是正是,沈妹妹,我们走。”陈大夫人挽着沈夫人的胳膊,亲亲热热的离开了。
两人一走,方才刻意营造的热闹熟稔气氛顿时不见了。
嘉玉是个安静秀气的姑娘,而且从前也没做过这种事,垂着脚看了半天,也没想出说什么。
可半晌过去,李鹤洋也没动静,她忍不住抬眸,看向他。
李鹤洋平素喜爱安静,也不是疏朗健谈的脾性,纵使昨夜心中演练了千遍如何打招呼,如何说话,今日见到真人,脑袋里瞬间乱成浆糊。
踟蹰须臾,好不容易鼓足勇气,琢磨出个开头,垂眸看去。
冷不丁两人的目光就这样相撞了。
少女头顶落英冰粉,脚踩红云片片,容貌娇柔清艳,抬眸看来,他的心脏顿时扑通扑通跳了起来的。
于是“沈……”这个音节刚发出来,他忘了后文,只羞的满脸通红。
嘉玉瞧见他这样子,忍不住笑了下。
她是有些拘谨,可察觉李鹤洋似乎比她还要不好意思,她心中那股不知如何做的拘谨就散去了。
“桃花挺好看啊。”李鹤洋憋了半天,终于说道。
嘉玉拿绣花软帕遮了遮唇:“是挺好看。”
“那我们一起看看?”他同手同脚的问。
嘉玉听了,点头道:“好啊。”
于是两个人沉默的相顾无言的立在桃花树下,抬着头朝四周望去。
树梢上粉色的花瓣,真美啊。
又过片刻,李鹤洋终于忍不住小声道:“沈姑娘,我觉得我们这样有些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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