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泫道:“无需害怕。”
原本是他认为极有必要的宽慰,却不想对面传来的是少年坚硬如铁、毫不动摇的声音:“弟子不怕。”
他微微一愣,这才想起来,自己的弟子并非什么怯懦之辈。他是一只尖牙利利的幼兽,风氏的苛待打磨了他的尖牙与利爪,虽然现在尚且稚嫩,暗中观察、伺机扑杀之时,也已能取人性命了。
他松了松眉尖。
短暂的交谈理清了事情的头尾,不知为何,江泫此时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自己应该去苍梧山下看看。
宿淮双离开后不久,八仙椅上白影一消,下一刻江泫便已经站在了苍梧山下。
他曾来过一次,原本这次再来应当是驾轻就熟的,哪知命运多舛,冷不丁变成了盲人,只好放出灵识漫过山下的数道禁制,一道一道谨慎地探过去,在不触动禁制的前提下,忍着尖锐的疼痛生生探出了一条通往巨坑的路。
坑下是巨大的阵法,顶上被凿出一条长长的走廊,石壁上悬着昏黄的壁灯,被毫无规律分布的洞口中吹出来的冷风拂得摇曳不止,却一盏未熄,不负长明的美名。
江泫从某个石洞出来,刚要靠近那条走廊,又立刻将脚收了回去。他警惕地靠上粗粝的墙面,将灵识收回来,屏息不语。
这里还有其他人。
在这阴森的地下,活人的气息格外明显。江泫屏息的同时不忘收敛好自己的气息,将大半注意力分到坑底,听见下头传来的、不算微弱的回音:
“你太贪心了,夔听。”
这声音低磁悦耳,气息极稳,吐字时如瀚海与山岳之间回荡的悠悠之声。沉而不肃,透着遍观岁月的波澜不惊,如磐岩一般千年不易。
只听了一句,江泫抵着石壁的掌心便微微扣紧了。
……底下的人,是长尧。
*
元烨重新活了一遭,桀骜恣睢的本性丝毫不改。
他被属下从马车上迎下来,好整以暇地踩着人背做的杌凳下车,抬眼打量了一下这座别院。
相当讲究,相当奢华。就连拿来铺外墙顶的,都是粲然生辉的琉璃瓦。园内可见飞檐高挂、迎风灯笼,香气盈盈,墙头探出一枝轻粉海棠,垂在朱红的墙面,显得纯然无害。正门处立着两尊面貌狰狞的石狮像,沿石阶而上,宝榻高门巍峨,门钉在白昼下射出熠熠铜光,厚重坚实,肃然不侵。
门前伫立几位白衣人,似乎在此等候已久,为首之人正是曾经上门催货的江周。他身后站着的也是江氏的人,即使看见一身奇怪打扮、戴着奇怪斗笠的元烨,也不曾多分去半个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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