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二十多日过去了,阿月的母亲却始终不见好转,甚至病得更加严重。
宋姝原本也不是什么善人,不喜欢去掺和人家家里事,可那晚上阿月在她门前哭得实在凄惨,小姑娘断线珠子似的眼泪不知怎的软了她一颗磐石似的心。
第二日,她随着阿月去了镇东的家里,打开那所谓的“百福药”一看才知,里头不过是些品质低劣的甘草,荷叶,白茅根和云母。拢共要不了十文钱的药花了阿月家二两银子,是一家六口两个月的活命钱。
若是当时她施针开药,阿月的娘亲或许还有救,可是阿月家里其他人却都已经着了清风道的魔,不认她这个货真价实的大夫,甚至还在她说出这“百福药”有问题的时候,气急败坏地将她打出了门去。
阿月在门前嚎啕大哭,反被她阿爹打了两个巴掌。
一个月后,镇东发丧,阿月的母亲去了……
因为这件事,宋姝对清风道十分厌恶。她让钱知晓在河南开仓放粮,也是为了抢夺清风道的人气,可没承想,这一世他们竟然这样明目张胆地进了京城坑骗世人。
她面色不虞,晏泉知晓是因为清风道的原因,却不知她为何会这样不痛快。
他捏了捏他的手,安慰道:“你放心,我让昆仑去查,若真是心怀不轨的江湖骗子,绝不会放任不管。”
宋姝皱眉,语气不太好:“他们就是江湖骗子。”
“好,好,好,可是抓人总得有证据吧,况且他们在河北很得民心,若是要除,须得从长计议。”
晏泉声音带着哄劝的意味,宋姝偏头看他一眼,心知眼前人不曾见过上一世清风道的猖狂,自然不能明白她掩饰不住的厌恶之意。
她压住心里的郁气,点了点头。
“我总觉得他们很古怪,你让昆仑小心一些。”
晏泉难得听她叮咛,笑着揽过她的肩道:“你有功夫担心昆仑,莫不如多关心关心我。”
宋姝撇嘴:“我看殿下一天自得得很,有什么好关心的?”
晏泉步子一滞。
宋姝以为她又戳了男人的痛处,有些紧张。她抿了抿唇,以为晏泉又要发火,却不料他忽然将脸凑过来,指着自己眼下微不可察的青乌,撒娇似的道:“我这些日子忙得吃不好,睡不好,眼袋都出来了。”
高高大大的男人附身将脸凑到她眼前,一双黑黢黢的瞳泛着浅浅的,荡漾的水光。
他声音委屈:“我就知道你是个没良心的,出了别苑便将我生生抛在脑后,一点儿也不关心。”
他撒娇的模样似是耍赖,恍惚之间,宋姝又像是回到了仍在别院的时候,他在她面前装病,可怜巴巴要她疼的模样。
她有些好笑,抚上他眼下细腻而脆弱的皮肤,翻起了旧账:“当初在别院我明明说要疼疼殿下,明明是殿下自己不乐意,怎么如今又成我没良心了?”
晏泉听她的话,想起自己当初在别院被那血藤折腾得力气尽失,谁料她在那种时候竟还有心思调笑自己。
当真是,流氓。
他看着眼前瞪大了眼,一脸无辜的小流氓,无奈却宠溺地摇了摇头。
流氓又怎么样?
流氓他也喜欢。
思及此,他凑上前去覆住了那双游谈无根的红唇。
绿柳飘摇,纤弱的柳枝迎风拂过两人交缠的身躯,带起一阵旖旎清风。
这吻很浅,不带怒火,不带玩笑,不带欲气,也无占有意味。他的唇就那么轻轻地落在她的唇上,轻柔地抚弄,像是夏日夜里一阵轻柔的风,缠绵而温柔地拂过她的唇角。
微风拂过,宋姝那颗空了一块的心脏似乎猛然跳动了刹那。
在这并不激烈的吻里,她忘记了呼吸,直到晏泉抬头离开,她似乎仍能感受到他唇间温暖停留。
晏泉一笑,重新揽过她的肩膀慢悠悠的往回走。圆盘似的月亮挂上柳梢,清光落在两人回宫的石砖地上,照亮了一路回程。
两人丝毫不知,就是这个夜晚,一颗小小的种子重新在宋姝贫瘠而干涸的心上发出了一支嫩芽。
宋姝与晏泉并不着急,手牵着手,一路慢悠悠地回宫。走到宫门口时,宫门已快要落锁。
白日里绚烂明亮的红墙绿瓦在夜晚少了几分明媚,却多了些温柔。武昌门外,暗红的宫墙下两个侍卫正在驱赶一位不速之客。
男人童颜白发,一身黑色的麻布袍子洗得干干净净,许是因为清洗得太勤,袍子又太旧,袍角处泛着青白的光。
他在宫门口盘腿静坐了一晚上始终不曾移动,侍卫觉得有古怪,这才前来驱赶。
两人站在男人身前,高大的阴影将他笼罩。男人却丝毫不感到惊慌,眯了眯眼笑道:“我在这里等一位有缘人,有缘人到了,我自会离开。”
侍卫皱眉,喝他道:“此乃大景皇宫武昌门前,尔不可放肆!若要等人,别处去等,速速离开!”
“不急,不急,我等的人马上就要到了。”
说着,他伸手指向不远处。两个侍卫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见月色下一男一女并肩而行,向皇宫款款而来——
正所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宋姝的目光落在道士身上那一刻时,脸上万千表情散去,唯余讶异。
时隔两世,她清楚地认出了道士那张熟悉的脸,灰白的发丝,就连眼角的纹路也与记忆中的别无二致。
这就是那个教她画符的道士!
她拽了拽晏泉的袖子,小声道:“就是他!”
晏泉心中闪过狂喜,朝着侍卫摆了摆手,示意他们离开。
道士见二人行来,缓缓起身,朝着他们不紧不慢地揖了一礼,笑道:“有缘之人但求一见,贫道见过二位,见过二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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