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安怀没有见到沉云之,接下来几天都是如此。
这方小院因为主人喜静,这几天都是沉浸在一片幽静之中,卫安怀固然松了一口气,但心中残存的愤恨无处发泄,眼前两个婢女整天装着唯唯诺诺,一幅唯命是从的模样,卫安怀哪里不知道她们是怕他动气不利于休养,对沉云之不好交代,才低眉顺眼的。
他也不是什么喜欢刁难人的性子,只不过看见一尘不染两人就止不住想到那晚,他的无助绝望,被人肆意欺凌,甚至还被下了那等腌臜恶物,如何不气,如何不恨!
他少年初开窍时,心思懵懂,曾抑制不住好奇心应一二同窗之邀去花楼寻欢作乐,同烟花女子吟诗奏乐,未想花红柳绿,歌舞升平之下,尽是苦命人的强颜欢笑,而最下等的窑子中,则滋长着比清吟小班更肮脏深沉的黑暗,那是连他都无法撼动的盘根错节。
种种所见之下,彻底熄灭了他风花雪月之心,从此再未踏足。那想经年之后,被迫以色侍人的命运竟落在了自己的身上,这方寸之地竟活活困住了他,一身所学再无施展之地。
书房里,卫安怀捧书而坐,本是为了看书静心,思绪却抑制不住转了回来。
这几天那俩人有意避开他,他心里知晓,也乐意视而不见,迁怒于两个下仆毫无用处,徒废心力,真正使他陷于这般痛苦境地的罪魁祸首是沉云之啊。
沉云之!沉云之!在他对另一半的设想中,从未有过这样的女子,强硬冷酷,文武兼备,权势滔天,以女子之身排除非议坐拥一州之地,遍览天下群豪,她亦是佼佼者,这样的人,为敌可,为友也可,唯独为妻,于他万万不可。
她的心并不平静,她的手紧握权柄,荣华富贵和危机四伏会一直如影随形,终生如此,她身边定会不断生出波澜,那双眼闪耀的野望是何等的灼人,她的目的性太强了,充斥着一往无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锐利,好像没有安息的尽头。
当她这样盯着自己的时候,他就有了预感,他逃不开她执念的漩涡,在她的权势掌控下,他是什么!一个任她狎玩的脔宠而已,这如何不让人绝望!
她轻而易举掀动世间风云,定北越、平北戎是她千年万载所有人都抹不去的巍巍功绩,史书已有她一席之地,无论以后她如何毁誉参半,不可否认现在的她已初具人主之像。
想到这,卫安怀眸中闪过一丝复杂之色,若没有敌对纠缠,他会敬佩她,但不会生出爱慕之心,他们不是一路人,他早熄了汲汲求取荣华之心,更不想被她的权势所压迫。
少年时他有想过将来的另一半,应是同他母亲那样,是个性子爽利,知书达理,持家有道的世家贵女,或性情同他的师母那样温婉如水,与他恩师琴瑟和鸣,夫唱妇随,相互扶持半生,而且最重要的是这样的女子要担得起卫家宗妇的重担,外可巩固两姓联姻,内可定家宅,可与他侍奉双亲,更可同他养育好子孙。
至于这会不会是他喜欢的姑娘,他从未考虑过。他出生便是卫家长房长子,父亲是卫家宗嗣,外家是南方豪族,顺理成章的,他会是下一任的承嗣子,这也是两家所期盼的。
所有人都在对他说他肩负着延续兴盛家族的责任,一切要以家族利益为重。他早就明白他任性不得,感情之事,锦上添花最好。
现在的他,早就在十七岁那年就断了成家的念头,寿短命薄,他注定护不了家小终生,又何苦拖人下水,误人误己,守寡孤寂的滋味不是常人能忍受的,而他的名声在文人中早就坏掉了,挖苦奚落刁难是少不了的,就算二嫁三嫁可靠的良人也难寻,既如此,做人应知足!
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在他余焰殆尽之际,竟撞上了这么个魔头,他心下隐隐有点后悔了,或许他不该行事急切,到底是出了内奸还是行事不周,以致坏事,他至今仍想不通她如何看破了他的计谋,还直接找上了他。
郑仁虽是他的人,可是此人是太傅举荐皇上亲自指派去北越的,他们私下从未直接接触过,他也困惑于她为何白白派人盯了他五年,没有任何动作,还偶尔给他解决点小麻烦,但看得出这次她对他下手,很明显一部分原因是他差点损了她的根基,尽管这些时日沉云之从未跟他说过只言片语,可是面对他时她眼底压抑的情绪他还是看得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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