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恶心得厉害,但他却意外地感觉脑子很清楚,以至于他还记得刚刚这场鸿门宴上发生的大多数事。
直到把胃里吐空了,白央终于能直起身子,而远远他看见,刚刚的郭经理正一边打电话一边和其他几个人上了一辆价格不菲的车,脸上带着一个让他感觉很恶心的微笑。
显然,他们要谈的生意已经“谈成了”。
“这不是让他们得逞了吗?”
白央咬了咬牙:“就算他们给我们赔偿……就算他们给受害者赔偿,只要下掉菜单,以后来 29 号的客人就会渐渐淡忘之前这里发生的事情,而这些王八蛋就可以装的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以后还赚得盆满钵满,把那些过去的受害者完全踩在脚底下。”
光是想到,胡伟还在看守所里等死,而林秀芬甚至到现在都想不起来她的儿子,白央就恨得牙痒:“我就算不答应又怎么样,大不了不在这儿做生意……”
“你在想什么呢老板,不在这儿做生意,等他们把这个宅子夷为平地,再给这儿的其他住户下个软性的封口令,以后就更没有人知道 29 号发生的一切了。”
韩沙上来给他递了一张纸巾,白了他一眼:“这个房子就是最大的罪证,就算不宣传,只要你还在这儿,时不时捅他们一刀不成问题。”
“可是……”
白央还是气不过。
就因为他还要继续在观音里做生意,他就必须要和这帮兔崽子“同流合污”,看他们假惺惺地变成慈善家……
这样的事情,就和他每次接受采访都不得不被问及白一鸣相关的问题一样,光是想想他就觉得自己会恶心得睡不着觉。
明明这帮人也是凶手……明明,黄粱一梦是属于妈妈的,甚至白家辣酱本身都不姓白。
借着酒意,白央恶狠狠咒骂了几句,而这时沉默许久的白柳忽然轻轻咳嗽了一声,韩沙回头看了一眼,皱起了眉头:“脸色这么差,不要告诉我你也喝多了,我这儿可没有第二个袋子。”
“你管好他就行了。”
夜风里女人的声音平淡而冷酷,但末尾却像是在忍耐什么一般微微发颤。
白柳深吸口气:“央子,做生意不是做蛋糕,不存在这么多童话故事,你有没有想过,以后早晚有一天所有人都会叫你白总,而我不可能一直挡在你前头,到了那个时候,光靠着天真,你可是没办法让更多人吃上妈妈的蛋糕的。”
番外五 薄荷糖03
“那为了钱对什么都能妥协,妈妈就会愿意看到吗?”
也许是酒精作祟,白央的话脱口而出,而他说完就后悔了。
白柳原先就皱起的眉头瞬间拧得更紧,冷冷看着他:“你觉得我让你妥协是为了钱?”
白柳叉着腰,脸色难看地盯着他:“白央,你给我动动脑子,我不反对你搞慈善的联名,但是留着这个套餐对你来说没有任何好处,就算今天这个姓郭的不来,我也早晚会让你找个由头把它撤了。”
“为什么?”
这下白央是真的有点恼火:“能捐多少是一回事,但是最重要的不是让所有人都记得这个屋子里发生过的事情吗?”
这小兔崽子还是不明白!
白柳咬了咬牙,掐在腰上的手用力得几乎将她熨烫平整的裙子抓住深深的褶子。
“臭小子,你往身上揽的事儿太多了,你既想让人记住之前被胡伟杀掉的受害者,又想让人记住林秀芬!白央,你有没有意识到他们两者之间是存在利益冲突的?对于受害者家属们来说,林秀芬也是杀人凶手,你一份公益套餐同时给他们双方捐钱,你知道你给自己留了多大一个隐患吗?”
“我……”
一阵发凉的夜风吹来,白央脑子里剩下的那点酒意都给吹散了,他忽然反应过来:“但就算我不做公益套餐,我还是得为那些老人开店,所以,你是让我放弃受害者家属……”
白柳恶狠狠盯着他:“你放弃他们了吗?这个案子没有你根本查不出来!你知道一开始我拿到这个房源的时候,那个姓胡的一直在推脱,要不是你坚持,我不会施压让他一定要见你,后头的这些事情根本不会发生!你做了所有事情里最难的一步,明白吗?和找到真相相比,出钱是再容易不过的事。现在一切水落石出,你告诉我你靠卖套餐的钱能弥补他们多少?还是说你就真想像个孩子一样和观音里置气,让他们不但没有任何法律责任,甚至连钱都可以不用多出一分?”
或许是因为生气,白柳的脸色白得像是一张纸,她一字一句地说完了接下来的话。
“央子,我没想让你做一个坏人,只是在面对比你强大很多的对手的时候,你要成熟一点,至少不能留下什么把柄……你之前不是一直问我,为什么我不让你告诉别人黄粱一梦是用妈妈的名字来命名的?我现在告诉你,因为时机没到,我和你的翅膀都不够硬,一旦你当面扯出了妈妈,就有人会去挖我们家的那些破事,意味着你很可能要彻底在明面上和白一鸣撕破脸,让所有人知道家里那位是个抛妻弃子的畜生,央子,我还没有完全接管白家,白家的声誉关乎着白家的股价,而白家的股价关乎着黄粱一梦的未来,你懂吗?”
一番话说完,白央已经完全愣在了原地,而白柳似是疲惫至极,轻轻叹了口气,将汗湿的掌心覆上弟弟的侧脸。
“这些年有我护着你,你从来没有碰到过这样的事情,但不意味着你以后不会碰到,现在你是黄粱一梦的白老板,这些事,以后你要自己想想清楚。”
之后,白柳草草丢给韩沙一句“之后你多上点心”,紧跟着就一言不发地上车离开,只留下白央在夜风里发呆。
“老板,你完了,你姐这样的女人可不好哄。”
这时,看完热闹的韩沙不冷不热地对今晚做了总结,而他低头一看——
吵架不过三分钟,白央已经在给白柳紧急编辑道歉微信了。
“…………”
“……你还真就这点出息,老板。”
回去的一路上,白央给白柳连着发了七八条消息,没有一条回了。
看着毫无动静的聊天界面,他心里渐渐凉了下来,回想起白柳临走时脸上显而易见的失望,后悔得恨不得当场从渝江的高架上蹦下去。
明明他是知道的,从小到大白柳挡在他前头,吃了多少他看不见的苦头。
如果没有白柳努力撑起白家辣酱,放弃所谓的“原则”,在他们的父亲手底下亲力亲为地干活,他或许连实现梦想的机会都没有。
就这样,他居然还口不择言说白柳是为了钱什么都肯妥协。
“怎么办……我带着蛋糕去滑跪有用吗?”
车子还堵在路上,白央整个人已经彻底蔫了,在后座上伤心欲绝地缩成了一小团毛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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