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遇到李知遇时,我还是个不谙世事的无知少女。
不,应该说,在遇没遇到他时,我都是不谙世事的人。
那年秋分,稻田秋黄一片,放眼望去金色连绵至山脚,好似落日余晖眷恋在了此间。
我随宫主一道前往武陵城参加武林大会,经过这片稻田时停下休憩,就遇到了那个一身白衣,鲜衣怒马的县太爷李知遇。
他特意赶来看农家秋收,望见这金灿灿的一片稻田,不禁宽慰到:“真是个丰收的好年头,我可宽心了。”
县太爷从未习过武,可一点都不娇气,稳稳当当的下马,一丘稻田一丘稻田的看过去,还时不时伸手赶走前来啄食的稻雀。
明晃晃的日光将他照得煜煜生辉,一身靛蓝的官服被秋风吹得鼓鼓囊囊。
那时的我调皮,隔着三两丘稻田冲他喊:“前面那位是县太爷吗?”
他转过身,玉冠下没有箍紧的碎发被风吹得凌乱,一张脸白若玉盘,明明该生在女子脸上的小鹿眼长在他脸上,不显违和,反而凭添几许幼态,叫人看不出来真实年龄。
他也不觉得冒犯,笑起来,露出一口洁白的小虎牙:“是呀,这位姑娘有何指教?”
我回到:“本姑娘是百花宫的小仙子步绯烟,可否告知本仙子大人的芳名?”
他再笑,小鹿眼弯成月牙儿:“芳名是用给姑娘的,男子可不这么用。”
我有些气,觉得这大人好生无趣,问个名字而已,爽快说出来不就得了?磨磨唧唧的一点都不让人痛快。
而这时对方又喊了一句:“步小仙子,在下李知遇,知了的知,遇见的遇。”
李知遇,我记下了他的名字,无端觉得欢喜。
那时我还不是百花宫的宫主,他也还不是知州府大人,身边更是尚未婚配。
我想,等我回来让宫主去芜县提个亲,把我嫁过去,总该来得及的。
我还想再同他说话,宫主却把我呵斥了回来:“阿烟,不可同官府的人胡闹。”
我吐吐舌头,乖巧的回到宫主身边不敢再造次。
没过多久我们歇息够了,继续赶路,我回头去看,只见李知遇牵着马儿行在满片金色中,一身蓝色的衣似极了晴朗的夜空,揽住璀璨星河。
他冲我灿烂的笑,眼睛一眨不眨,看得人脸烧得厉害。
从武陵回枂城的时候,秋收已经过了,金灿灿的稻田变得光秃秃,只剩稻草东一堆西一堆的摆着,以及那些用来呼稻雀的稻草人凄哀的伫立着。
我愣愣看着这片光秃秃的稻田,想起一个月遇见的那个县太爷,不知道他此刻怎样了,只想迫切的遇见他。
这么想着的时候,欢快的前往芜县,正好遇见一队娶亲对于,敲锣打鼓声中,我一抬头便看到李知遇穿一身大红的喜袍,戴着胸花,喜气洋洋的骑着白马走在队伍的前头。
我愣愣的看着他从我身边经过,他的笑依旧是阳光灿烂的,小鹿眼让人错觉还是个少年郎。
他似乎看到了我,对我微微一抱拳,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我的心瞬间便被刺痛了,第一次知道短短的一个月也是会让人错失许多事情的。
“喂!李知遇!”不知怎的,我突然有些不甘心,落到最末尾处大声叫着他的名字。
喜乐震天响,他没有回头,应该是没有听见。
想着既然他听不见,那我多说几句总归没什么大碍的,便又冲他远去的背影喊:“李知遇,若是你的妻子不介意,纳我为妾吧!”
咯咯咯的笑个不停,只当是玩笑话,然后被师傅拉了回去胖揍了一顿。
“小姑娘家家,怎的想给人做妾?也不知道害臊!”
我躲着师傅的胖揍,吐了吐舌头:“我开玩笑的嘛。”
然后他在他的芜县,我回我的枂城,再无交集了。
而我也没有刻意去打听他的消息,即便给那样的人做妾我也是愿意的,只不过我百花宫有百花宫的骄傲,人家不主动问起,我总不能自己恬着脸过去。
宫主的病越来越严重了,百花宫要挑选新的宫主,虽说我是宫主的首席大弟子,也要按部就班参加宫里的比试。
那段时间昏天黑地的练功,读书,忙碌得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想别的事情。
宫主去世那天,我成功当选了宫主,不再像平日里那么顽皮了,只是偶尔夜深人静时,我还是会想起那天晴朗的午后,金灿灿的稻田间那摸靛蓝色的身影。
有一次我实在忍不住想再见一见他,一个人偷偷跑到芜县的县太府去看他。
刚好太府后院有一颗巨大的树,我看他在前厅处理案件,在后厅批示公文,夜幕降临时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家。
家里有位贤惠的妻子等着他归来,为他布菜,为他更衣,不是很美貌的女子,跟我比不上的女子,却能让他满目含情,心甘情愿。
我有些失落,回到宫里后越发沉默,只无端想念着他。
那一面之缘,不知是件好事还是坏事。
又过了一年,宫了出了许多事,我变得狠厉而威严,少女青涩的稚气早已不复存在。
又是一年的春分,我再次前往那片与他相遇的稻田,山没变,水没变,稻田也没变,变的是人心和天气。
冰凉的秋雨打在金色的稻穗上,让那些稻谷变得深沉起来。
我慢悠悠撑着扇走他走过的每一丘稻田,从未想过两年过去他在我记忆里依旧鲜活且清晰无比。
“这位仙子是来尝试人间烟火气的吗?”
耳畔传来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不真切的与脑海里的模样重叠,我不敢相信的回头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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