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舅家大门敞着,鸭蛋和鹅蛋蹲在院子里挑木棍耍,见到她来了,鸭蛋亲热地跑过来叫了声“表婶”,他还记得自己吃的大野梨是表婶给的,还有昨儿吃的板栗,娘也说是表婶给的,表婶好着呢!
鹅蛋见哥哥叫表婶,他也奶声奶气叫了声表婶,桃花摸了摸他们的脑袋,问道:“你们娘呢?”
“娘在屋里。”鸭蛋说。
“娘在屋里。”鹅蛋学哥哥说话。
方秋燕在屋里给儿子补衣裳,听见两个娃在叫表婶,她立马丢了手头的针线推开门出来,见到桃花就笑:“吃了没?咋一个人过来的?”往她后头看了眼,没看见大虎。
“吃了,大虎去山上了。”桃花说话间被方秋燕拉去了她的屋,她瞅了眼外头,这会儿村里人大多都在家中歇晌,倒是没多少人四处走,她叮嘱两个儿子就在院里耍,不准去外头,然后半掩上房门,看向桃花小声问道:“他们那地窖挖的如何了?你是听见那李家姑娘的事特意过来的吧?也是,她说的那些话,我听着心里没谱的很。”
“我也是,心头慌慌的,有些乱,安宁不下来。”桃花惦记娘和弟弟,脸上有些发愁,“李家姑娘真是那般说的?真就是无妄之灾,不是家中得罪了人,人家来寻仇的?”
“我先头也以为她藏了事不敢叫村里人晓得,后头见她哭得凄惨,说得声泪俱下,半点没有遮掩的痕迹,连她婆家公爹和乡下兄弟因分家闹得老死不相往来这种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都给说了出来,我瞧着是她没有说谎,韩家确实是遭了无妄之灾。”方秋燕的爹娘死的早,她从小在舅家屋檐下讨生活,被舅母磋磨着长大,对他们没啥感情,她心里不咋惦记娘家人,出嫁后就一心只顾婆家。和妯娌曹秀红这两日的忧愁不同,她只关心兄弟几个挖地窖挖的咋样了,还有就是对世道不安稳的一些忧愁,“退一万步说,她婆家便是真得罪了人,□□劫便罢了,可这是闹出了人命啊,她婆母是真的死了!”
这死了人性质可就不一样了。
若只是打伤了老父,县衙不乐意管这种小事还可以理解,县太爷可是大人物,咋可能事事亲力亲为,日日管百姓这些鸡毛蒜皮的矛盾。
可眼下这是闹出了人命,韩大郎击了鼓,被衙役打了一顿板子,最后却连县太爷的面儿都没见着,这就很不对劲儿了!
【作者有话说】
(三合一)
天天日九,腰遭不住啦,好疼qaq
第60章 60
◎粮铺◎
方秋燕听完便暗道要坏, 这怕不是叫大虎给说中了,外头真乱起来了!
她想到一大早便去镇上还没回来的婆母和妯娌,一颗心也是七上八下怎么都安宁不下来。别个镇上如何, 她是不咋在意的,她就担心定河镇的物价是不是也上涨了,他们家好长时间没去镇上赶集,如今天是一天比一天冷,眼看着就要入冬, 她还想给两个娃子做件厚实冬衣呢。
“我还罢,你二嫂比我更上火, 我瞧她怕是要回娘家一趟,她娘家一大家子兄弟侄子,若是不早做打算,这个冬怕是不好熬过去。”她叹了口气,出嫁女既要顾婆家,又惦记着娘家, 她还罢, 老子娘都死了,娘家没啥人好惦记。老二媳妇不同,她娘家穷,老子娘都在,还有一屋子的兄弟侄子,她家里也没啥腌臜事儿,兄长都是老实汉子, 嫂子们也勤快, 几个哥哥对她这个唯一的妹子很是上心, 有啥事都惦记着, 逢年过节走动得也紧密,那是血浓于水的亲兄妹,感情好着,心里咋可能不惦记。
这不,她一大早就和娘去镇上了,怕是想去瞅瞅镇上有啥变化没,若真有啥不对劲儿的,她从镇上出来顺道便能回一趟娘家知会爹娘兄弟一声。爹虽然说这事儿不能告诉外人,但这亲家又不是外人,姻亲之间本就是互相拉拔,两家结亲时说的都是结两姓之好,有啥事都会通知一声。
眼下娘和秀红还未回来,只怕是去了曹家。
方秋燕想到此,心里也乱的很,怕是镇上已有乱象了。
正说着话,外头突然热闹起来,鸭蛋和鹅蛋丢掉木棍跑到门口去看,鸭蛋要大些,见此忙回头喊娘:“娘,娘出来……”
“怎啦?”方秋燕和桃花对视一眼,起身出门。
“吵架。”鹅蛋拉着哥哥的衣摆,吸溜了一下快流到嘴里的鼻涕,“他们,村长爷爷家,吵架。”
鹅蛋说得磕磕巴巴,方秋燕站在门口望了会儿,连村头大树下的老人们都往村尾方向去了,娃子咋咋呼呼跟着大人们跑,狗子跟着人跑,桃花家的小虎则跟着大狗跑。
这是又闹起来了?
“桃花,走,咱们也看看去。”方秋燕关了门,“怕是又因李家姑娘回村里避难一事闹起来了。”
鸭蛋鹅蛋见娘关门,高兴地原地蹦起来,终于能出门耍了。
桃花跟在方秋燕后头,周围还有不少妇人婆子,有人和方秋燕打招呼,说你们也去看热闹啊。方秋燕理都没理对方,拉着桃花便越过了她们,不多时便来到村长家门口。
她们到时已经挤不进去了,只能站在外围,周围全是人,桃花个头不高,便站在一块石头上垫着脚,勉强看见了跪在村长家院门口的年轻妇人,她旁边还站着一个小男娃,男娃身旁是一个瞧着有些虚弱病态的瘦弱男子。
不消片刻,村里人闻讯赶来,里三层外三层把村长家围得严严实实,桃花还在人群里看见了李大郎的媳妇周苗花,这喜欢扮做大肚婆的妇人在拥挤的人群里一个劲儿挤着,竟是叫她挤到了最前头。
趁着她挤出来的缝隙,桃花才瞧见,与其说那李家姑娘是跪在村长家门口,不如她跪的是围着她的众人。
“各位叔伯婶子,你们都是看着我长大的,春英是啥样的人,你们都晓得,我家男人也不是外头那些坏的,他老实本分,没啥坏心眼的,还有我这娃子,三公,初二回娘家,您还抱过他呢。”李春英拉过身旁的儿子,看着站在她对面的一个老头,哭得声泪俱下,“我虽然嫁出去了,但我也是大河村的姑娘啊,眼下我家糟了难,家业被恶人霸占,婆母枉死,公爹还躺在床上动弹不得,便是我男人,为了给爹娘讨个公道,被县衙里的官爷打了一顿板子,眼下走路都不利索,风一吹就倒,我们是真没地方可去了才回的我娘家,我们愿意花钱买地,不白要的,求求叔伯婶子们发发善心,就同意我们夫妻留下来吧,我们绝对不碍着大家伙的眼,绝不惹事,求你们了!”她猛地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白皙的额头被碎石划破,她半点不在意,趴在地上嚎啕大哭。
村里人要赶他们夫妻走,担心他们招来灾祸,他们不信她的说法,不认为他们遭的是无妄之灾,认定他们就是得罪了人遭了报复。
那伙人连人都敢杀,县衙还不管,不晓得他们背后有多大的势力,才叫他们如此目无法度嚣张到当街抢劫打砸百姓家,打了人,杀了人,还霸占了他们家那间杂货铺子!他们是真的没活路了才回娘家寻求庇护。
可回家这两日,她把自己的遭遇说了,却没受到村里人的同情,大家伙只担心他们会引来那伙人的报复,会祸及村里。便是娘家的嫂子,这两日对她也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百般看不顺眼,可她没法子,为了活下去,她只能厚着脸皮待在娘家,就是难为了爹娘两头受气。
嫂子看他们夫妻不顺眼,本家叔伯也多是支吾装傻,村里这群看着她长大的邻居叔叔婶子阿婆阿爷,对他们一家三口也是避如蛇蝎,生怕沾染上了他们给家中遭来祸事。
眼下她公爹还在镇上躺着,若是村里人再把他们一家三口赶出去,她就真没了去路!今日吃了午食,她不经意听见几个熟悉的婶子说村里人私下在商量怎么把他们一家三口赶走,若他们不走,便把他们打出去,反正不同意他们在村里避难,她没了法子,被逼上了绝路,这才哭着跑到村长家长跪不起。
周围人对着李春英指指点点,她身旁的男娃子许是没有经历过这种场面,都吓傻了。有个围观的娃子冲他丢了个小石子,小男娃感觉身上疼,脑袋一仰便嚎哭出声。
当娘的哭,当儿子的也哭,全村人都挤在村长家的院子门口,有那好事的婆子高声道:“你们自个得罪了人糟了报复,有啥冤情就去县衙多报几回官,多敲几回鼓呗!春英你是我们大河村的姑娘,可不能把外头那些乱七八糟的带到咱们村里来,咱们就是一群泥腿子,可不敢得罪外头的大人物!”
“我们真的没有得罪人!”李春英抬头看着说话那婆子,冲着她就磕了一个头,磕完趴在地上哭得浑身发抖。
那婆子吓一跳,忙往旁边避了避:“我可受不起,你可别对着我磕。”
“是啊,春英,你是咱大河村的姑娘,你回娘家咱都没话说,便是你家娃和男人,住两日也罢,我们邻里邻居的不会多嘴,可你还想把你家公爹接到村里来,这,这就不太好了吧……”人群里有人说道。
围观众人听罢直点头,尤其是反对她回村的,张嘴便是:“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有事不回老家找兄弟,跟着你回娘家来算个什么事儿?便是分家时闹得难看,但都是一个爹娘生的亲兄弟,咋会不伸手帮忙。”
“你与其想着回娘家,不如赶紧去问问你公爹,他们老韩家乡下的路咋走,这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镇上过不下去了,就会乡下老家呗。”
这话引来众人应和,都说是这个道理。
韩大郎撑着一口气,听到这些话再也站不住了,他身子晃了两晃,眼一闭,直挺挺朝后倒去。
人群传来一阵惊呼,李春英回头望去,顿时吓得脸色煞白,爬过去抱住男人,用大拇指狠狠掐着他人中。她泪流满面,无助地看向周围,希望能有个人站出来帮帮他们一家三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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