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129
◎乡村版“挟桃花以令大虎”◎
他们一走, 桃花便把院门关上,吴招娣和方秋燕合力抬着一根粗壮的木头把门别上。
为了尽快把东西搬进山,今日所有汉子都下去了, 如今家里只剩下老弱妇孺,卫大虎走之前还想把刀留家中,有个啥事儿好歹有个趁手的,被桃花连连摆手拒绝,还说他:“也就在你手头趁手, 我们都拎不动。”又说,“放心吧, 你们一走我就把院门关了,谁叫都不开,你们早些回来就是。”
汉子家脚程快,若是不咋歇脚,不到午时便能下山,再吃个饭填饱肚子, 赶在天黑之前便能到家。
家中院墙围得实在结实, 又高,只要别上院门,确实没啥危险的。卫大虎放了心,这才一个汉子都没留,一窝蜂全下了山。
虽不能出院子,事儿也挺多,昨儿急急忙忙的也就拾掇了下屋子, 粮食衣物肉菜锅碗瓢盆糖油盐都没规整, 他们把箩筐背篓腾挪出来, 物件都给堆在堂屋的桌上或角落里, 乱七八糟的,都块分不清这是谁家的东西了。
当然,眼下也没人会去分这是我家的,这是你家的,除了衣裳和被褥分出来各抱各家,进嘴的食物一律拿去灶房,甭管是糖还是油盐,大家伙非常默契,都没提出异议。
若要细数谁家亏了,谁家占便宜了,这还真不好说,肉眼可见的,林大爷的肉多啊,整整一头猪,还有好些鸡鸭肉,为了把箩筐腾出来,他把肉都堆在用干草铺着的屋檐下,摞得老高,贼壮观。
这么多肉,便是在村里,也和“大户人家”没啥区别了,家里养了猪的人家杀过年猪,顶了天也就留几条熏成腊肉挂着,等着秋收时全家劳作亏空补身子时吃,虽是养了猪,自家其实也吃不到多少肉。
这也是为啥娃子这么喜欢过年,因为只有过年才有肉吃,平日里便是晓得灶房里挂着肉,那也只能咬着手指头流口水,看得着吃不了。
所以别看林大爷一个孤寡老头,好似占了大家伙便宜,其实真没有,尤其是知晓地窖存在的卫大虎,在他眼里,林大爷是除了他家外第二个“家底厚”的人家。
老头富裕着呢。
当然,除了他外,桃花他们家的羊肉也是十分可观,上回杀的那头就剩不少肉没吃,前儿个为了进山又杀一头,灶房里不但挂着野猪肉,如今又多了近两头的羊肉,等把肉分出来,单单是她家的便能挂上半边墙。
这还只是他们两家的,更不提还有两个舅舅和吴招娣家,吴招娣家没有养猪,大舅家则是今年没把猪养活,但二舅母家却是养猪的一把好手,年年都把猪圈里的猪养的肥硕,她是心有成算的人,自从晓得外头不好了,前头他们进山建房子那两个月,她就撺掇二舅把猪杀了。
她也没大张旗鼓办杀猪酒,更甚有人见她杀猪,嘴馋想买肉,她还不卖,除了给闺女送了两条肉,剩下的她全给抹了盐熏成了腊肉。就为这事儿,那段日子村里人还老在背地里说他们老两口上了年纪反倒馋上了嘴,竟是连下水都不乐意卖予村里人。
当然,也有人说她聪明,陈家和李家结了仇,朱屠夫自然不会收她家的猪,养了一年卖不出去还不如自个留着吃,虽是赚不到银子,好歹没亏了全家肚皮。
这话说得也在理,毕竟那会儿朱屠夫还没死呢,村里人想卖猪便越不过他去。
所以真要算这些好赖,就肉这事儿,大舅家和二牛家是比不过的。
粮食也是如此,卫家便不说了,卫大虎那浑身长着心眼子的货老早就偷偷买了几万斤粮食藏着,这事儿谁都不知晓。其次依旧是林老头占据老二的位置。当然,前提是他地窖里的粮食还在,若是不幸被偷家,老头瞬间便会从老二沦为老幺,当日就他们仨人,还忙着逃命,只扛了两袋粮走。
其次便是二舅家和大舅家,大舅家要差些,家里人多嘴多,便是地要比二舅家多几亩,也耐不住儿子孙子多,那一张张嗷嗷待哺的嘴,他们老两口又是心疼孩子的,咋可能让他们饿着?所以两兄弟的家底,一直是老大家要薄些。
尤其是大丫嫁人后,她婆家日子过得好,村里人戏称小地主,日子虽过得多有桎梏不自由,但总变着法补贴娘家,故而二舅家日子一只过得不错,手头不紧巴。
二牛家则是还不清楚他的家底,他们两口子也在山里藏了粮食,具体有多少还不晓得,就吴招娣那个精明性子,想来咋都不可能少,每回说到粮食,他们两口子也是一脸淡定,想来是有所依仗才会如此稳得住。
明面上,卫家反而是家底最薄的,但根本没人提过这事儿,大家伙都默认灶房里的事儿由桃花管着,粮食随便造,他们几家人“养”他们一家三口绰绰有余!
细微之处见真章,这也是为啥卫大虎带上他们心甘情愿的原因,这就是感情,是他愿意为大家伙奔波的理由。
桃花她们在家中忙着洗肉抹盐撇棕榈叶,最后挂在院里搭起来的木头上吊着风干。卫大虎他们则在午时之前下了山,他有意锻炼几个兄弟,连带着俩舅舅和林大爷都跟着受罪,一路没咋歇息,到山脚下时一伙人累得是直喘粗气,双手撑着膝盖汗如雨下。
“还得练。”瞅他们那样,卫大虎轻飘飘说了句。
陈三石人都累傻了,闻言一屁股坐在地上,要不土匪进村杀了他得了,这日子也没比饿肚子抹脖子好哪儿去啊。
“好的姐夫。”满仓现在就是他姐夫的小跟班,他指哪儿打哪儿,说啥都点头,这会儿累得说话都在大喘气,愣是还能出声响应。
“满仓好样的。”卫大虎夸了他一句,随即又满脸嫌弃瞅了眼亲表弟,都不稀得骂他了,只在心头狠狠给他记上一笔,寻思回头要好生操练操练,年轻大小伙,正是精力充沛的年纪,咋能嚷嚷累?
卫老头已经听见声音出来了,卫大虎看见爹,心头总算松了口气。山下就留他一个人,外头又这般乱,鬼晓得那群土匪会不会来,当时进山就和他交代了,若是风声不对,啥都别管,拔腿跑就对了。
“都安顿好了?”卫老头给他开了门。
“您都没上去咋能叫安顿好了。”在他面前,卫大虎惯常没个儿子样,张嘴就和他说顽笑话。
卫老头闻言抬脚踹他,被他侧身躲过,忍不住笑骂道:“个混账东西,你居然还敢躲。”
“乖乖站着挨打是傻子才会干的事儿,我又不傻。”卫大虎大笑,说罢便往灶房钻,锅中煮着一大锅菜饭,是他爹的独门手艺,他也不嫌弃,从碗柜里拿出饭盆,舀了大半盆,拿了双筷子便去了屋檐下坐着吃。
卫老头已经吃过了,招呼他们:“饭都在锅里,自个舀去。”
“成,正好饿了。”大舅笑着应了声,去灶房舀了碗饭,学着大外甥坐在屋檐下,望着同往村里那条路的,筷子一个劲儿刨饭,吃得很是来劲儿。
不消片刻,屋檐下便坐满了人,一个个也不凉屁股,卫老头瞅了他们一眼,自个拉了张凳子坐。
卫大虎瞅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就晓得老头心里憋了事儿,估计正犹豫着要不要说。他刨了口饭进嘴里,嚼吧两口便咽了下去,问道:“出啥事儿了?”
他一问,卫老头立马不踌躇了,叹了口气道:“今晨村里来人了,据说周家村的遭遇比李子坝还惨,十户人家七户都挂了白,藏在山里的粮食都被掘地三尺挖了出来,土匪哪里是好性人,被他们戏弄一番,心头自然火大,杀人不分老少,看不顺眼就是一刀子,眼下周家村跟个活坟场一样,老远都能听到哭声。”
满仓攥着筷子的手一紧,垂下了脑袋。
林老头亦是闷不吭声刨饭吃,他们俩是周家村的人,平日里和村里人相处不咋融洽,俩人性子都独,便是明面上没被挨打欺负,暗地里总是少不得被排挤,日子过得自然不畅快,心里未尝没有骂过他们。
可咋说呢,听到这个消息,依旧很不是滋味。
在生死面前,所以磕磕碰碰都变得无足轻重了。
可除了难过,他们也做不了啥,说到底,他们活在世间如蝼蚁一般渺小,为了生存已费尽心力,实是再顾不得其他。
“前头村长说每家出一个汉子巡逻,他们还不乐意,眼下听了周家村的遭遇,都慌了,谁家不愿意出人就要被赶出村。”说着,他顿了顿,瞅了眼脸埋入饭盆里的儿子,“这不,一大早村里就来了人,惦记上你了,要你领队,说你身强力壮还会猎野猪有本事,便是面对土匪也不占下风,要我们搬到村里去,说是为了咱们一家的‘安全’,有啥事儿也好有个照应。”
最后一口饭咽下肚,卫大虎往盆往地上一放,乐了:“还威胁上我了?咋地,不搬去村里就要把我们一家赶出村不成?”
卫老头就笑,也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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