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仞低头凝视着前方的鹅卵石,道:“一介武夫,难道怕冷不成,以后上阵打仗,边关的秋天来得更早,风可比这个冽多了。”
身后的宗昀道:“主子没去过边关,怎么知道边关的风是什么样的?”
严仞似是数着鹅卵石出神了,半晌才哈哈地笑道:“我梦到过的。”
天将要暗下来,皇城的城门已然落锁,侧门却还可通行。在禁军校场耽搁了一些时辰,严仞接近申时才下值,又忽然想起随行马匹上的书还未卸下来,未免带一路来回,只得折回去白虎殿放书。
“宗昀,快点。”严仞加快了脚步。
白虎殿殿门上镀了一层余晖,宗昀拎着书匣子放到书案上,只听屏风后头呼呼地响着穿堂风,严仞三步并做两步跳下台阶,挪了挪那架屏风,止住了声响。
整个书柜只剩下最后一排的最后一个格子空着,只有严仞一人忘了放书。
而那个空格子的旁边则虚掩着门,里头的宣纸被风吹得略微杂乱,其中几张滚落下来,散落在门外的地板上。
“谁的东西掉下来了……”宗昀弯腰去捡。
严仞也蹲下来,颇有兴致地拈了一张看上面的字,忽然顿住,“咦”了一声。
宗昀问:“怎么了?”
严仞道:“这不是宋老布置的课业。”
他只看一眼便下了定论,但仍无法确认是什么,索性摊开宣纸从头开始一个字一个字看,最后笑了:“有趣。”
“字并不怎么好看,却笔锋端正,看得出内心虔诚。”严仞盘腿坐下来,开始念上面的字,“故不终其天年而中道夭,自掊击于世俗者也。物莫不若是。且予求无所可用久矣。”
宗昀沉默了:“属下听不懂。”
严仞解释道:“这句话出自《南华经》,这本杂书虽称不上禁书,但里头的内容大多离经叛道,与正统背道而驰,不利于修身齐家与治国,多少年来被文人学子诟病抨击。这书里的字居然出现在白虎殿的书格内,不是很有趣么?”
宗昀见严仞的脸上浮现出前所未有的兴意,连连摇头称奇,就像发现了新陆地一样。宗昀不禁问:“您的意思是白虎殿的学生里有人搞旁门左道?那这句话主要讲的是什么?”
“这个太有意思了。”严仞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捧起宣纸,端详着上面的字,“这话说的是,富贵人家的屋梁和棺椁都是用上好的树干做成的,它们之所以遭到砍伐是因为它们生来有用,所以不能享其天年而中途夭折。相反,如果是歪歪扭扭、裂口盘旋的大树呢?”
宗昀立刻道:“那肯定是不能用来做什么的。”
严仞点点头:“不堪大用,所以能够在深山里活至上百上千年,甚至被奉为神树,颐养天年。”
宗昀一时不懂,表情有所迟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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