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嬷嬷上前为少女戴上竹丝真青三山帽,面前雌雄莫辨的精致脸儿又添了些肃凌。
殷姝回过神来?,“我会的,嬷嬷。”
“小督主,再不走便真的来?不及了。”
恰逢其时,屋外李钦再次催促,吴嬷嬷应了一声,“这?就出来?。”
旋即,门扉打开,日光骤然席卷,久处黑暗的殷姝眼睛一刺痛,从一片混沌中拉回思绪,“我走了,嬷嬷。”
说罢,攥紧那玉佩疾步跟在李钦身后。
马车一路疾驰,辘辘的车轮压在未干透的水洼上,扬起一片水花。
大姜朝卯时开朝,天还蒙蒙亮,街市上看?不见几?个行人,待马车将即驶进宫门,殷姝心跳的更加厉害,她似听?到了喋喋嘈杂之音。
竟这?般快就到了!
倏地?,马儿一声急啼,带着以?黑楠木为车身的马车骤然停滞,殷姝艰难稳住身形这?才?没撞上那木板上。
她不敢掀开那门帷来?问发生了何事。少女紧紧攥着玉佩,将身子缩在里?侧。
马车久久未行,马车外侍卫的怒斥穿透厚厚的车厢,“大胆!竟敢在此刻挡路!十个脑袋都不够你?掉的!”
“大人,求求您……救救民女吧!”
戚戚艾艾的啜泣直直钻进耳朵里?,听?着声音,殷姝猜是一个年龄与自己相差无异的少女。
犹豫片刻,她心有些不忍,终是撩开了门帷。
寂寥无人的街市上,赫然跪坐着一个少女,其身上的深黛色粗麻布衣裳已沾满了灰尘,她哭得梨花带雨,见面前豪奢的马车有所动静,似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爬起身来?死命扑近,“大人!您救救民女吧……求您了……”
殷姝心下一愣,确生了些想助人的心思,可自己眼下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
她抬眸瞧了眼跨坐于左侧俊马之上的高大身影,见李钦面色无波,殷姝抿了抿唇,略略斟酌,不确定开口道:“李钦,要不我们……”
剩下的话还没说完,却被男子冷眸一掠。
“小督主还是收起你?那同情心吧。”
殷姝一怔粉唇嗫喏,李钦说的不错,她的位置,绝不该有泛滥的同情之心。
可……
顷刻,自旁道追出来?几?个身着团衫头戴三山帽的太监,个个身形不高却凶神恶煞,朝那女孩扑去。
“小浪蹄子人竟跑到这?儿来?了!给我抓住她!”
柔弱的花季少女自不是对手,很快便被两人狠狠钳住了臂膀,闻那人又冷冷喝道:“今日入宫,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分!竟还敢跑!”
少女已是堕入深渊的绝望,她怎愿进宫去服侍那无能昏庸的帝王!
据说,那宫里?头女子的尸体三天两头的往乱葬岗抬,皆是在床笫之间受辱致死!
她将最后的希望置在那马车之上的绯衣小少年之上,她认得此出行阵仗,乃当?今权势惊人的东厂。
“大人!您救救我吧……民女愿为您做牛做马……”
少女痛苦哀戚的声线一声一声往心里?钻,殷姝想起了自己,若自己不是得运有哥哥的庇佑,只怕亦是如此可怜——
她想了想,终是下了马车,自己虽不能救她,抚她一把倒是可以?的吧。
然在将要扶起那少女之际,震鸣声忽踵而至,一次一次踩在地?上,似震着地?都在晃动,仿有山崩地?裂之势。
殷姝疑窦抬起眼来?,遥遥看?见一众精兵良锐黑压压的自宫门铺卷而至,而为首汗血宝马亦是威风凛凛,其上居高临下之人,便是顾缨。
殷姝有些心慌,马上都要早朝了,顾缨如此是要去哪儿?
他为何要带如此多卫兵出行?
如此动静,激得枯叶飘摆,饕风猎猎,寂寥的空街威慑逼人。
顾缨也似瞧见了人,唇角微扯出一丝笑来?,他翻身下马,步步朝殷姝逼近。
男子身上滚着织金的大红曳撒耀眼霸道,他幽幽道:“离得远了没看?清,走近些看?竟是殷小督主,幸会幸会。”
男子言语算得上谦和,可却未有同职行礼之意,殷姝将拱起的手放下,见人目光直辣辣盯在自己发顶。
骤起的寒意让殷姝全身有些止不住的发抖,她还没忘记此人碾她手掌时便是这?副神情,这?副语气。
在空中翩跹的枯叶已躺至地?面,又被男子硬生生踩在了脚下。
方才?还叫嚣狰狞的两个太监在他面前俯首,“拜见顾督主。”
殷姝反应过来?,她竟险些忘了,奉旨抓妙龄少女入宫的,便是西厂。
只见顾缨目色无动,视线仍未移开,忽而,又极寒戾笑了一声,冷冷道。
“殷小督主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咱们不久前在太子东宫可见过呢。”
他可没忘,此人当?时还是一身份存疑的小太监,岂料当?真竟是殷不雪的亲兄弟。
顾缨咬了咬牙,若非有那姜宴卿在,他早已将其抓回了西厂!
男子面上的杀意四射,殷姝脸色白?了又白?,如此心狠手辣之人,她一辈子都不会忘。
她竭力抬了抬嘴角,苍白?的苦笑,却比哭还难看?。“怎会不记得顾督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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