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子衿身穿黑衣,长发用缎带束成一个高马尾,满身少年气。
他鼻梁高挺,嘴唇淡薄,皮肤白皙得比落在身上的雪还要耀眼几分,长而浓密的睫毛轻垂,墨玉似的眼眸在灯油的火光下,泛着光。
林青青不由想起那场熙夜宴。
那日,方子衿一袭雪衣,从飞舞残叶的风中走来,几缕发丝随风拂动,倔强地逆着风,稍显凌乱。
他是冰雕的,玉琢的,由里至外纯粹到冰冷,与周遭隔着一个世界,让人下意识把他当做天上的神祇。
那是真正的谪仙。
熙夜宴上无人不这么认为。
彼时方子衿十五岁,天生神力,智谋过人,且战功赫赫,受封少将军。
原主自认身怀绝技,行事不羁,对谁都爱搭不理,熙夜宴上看见风神轩举意气风发的少年,突然兴致勃勃。
她上前与方子衿攀谈,话不过半句,这位年纪轻轻的少将军便匆匆离去。
熙夜宴后,太子和少将军不和的传言不胫而走。
百姓吃瓜,踩一捧一,少女们见不得别人说少将军的不是,时常隐晦谈起某位未曾建功立业,好似个花瓶,不能和少将军相提并论。
这话听着就讽刺,原主听到更是气得摔碎御赐的青瓷。
腊月,镇国大将军于郇州战死,方子衿大败而归。
郇州之战兵强马盛,居然以大败收尾,原主受人挑唆,认为方子衿有窃国之嫌,对其印象一落千丈。
这些年,原主把方子衿当做奸细看待,认定他处心积虑“嫁入”东宫,是别有所图。
安静端坐的少年听到动静抬起头,黑眸穿过火光,注视林青青。
“你是谁?”
十五岁。林青青观察他的神色,暗自松了口气。
如果方子衿是副本bss,那他十五岁的副本,是最容易通关的。
十五岁的方子衿理性正直,即便遭遇一场背叛和丧亲之痛,也依然是那个丰神俊朗,世无其二的少年。
其次才是五岁。
方子衿五岁被毒妃沈娘拐走,虽说因祸得福点亮神力属性,却被剥夺了普通人的感知,只剩下无尽疼痛,还会因为别人的靠近变本加厉,犹如万蚁食身。
他疼,便害怕任何靠近的人。
也因为太疼太疼,牙口轻易就会碾碎一个人的脖子。
所有靠近的人都在逼着他沦陷成一个怪物。
方子衿面色苍白地半仰起头,露出雪白秀颀的脖颈,静静地看着林青青走过来。
他身上的皮肉千疮百孔,像有利刃在豁肉上反复研磨,疼得他连着心口一起作痛。
头皮麻痹,四肢僵痛,让他看不清林青青的脸。
方子衿有气无力地垂下睫羽,勾出半月形的弧度,温柔美好,在林青青抬脚走近的一刹那,腐朽的木桌嘭地裂成几段。
少年拍碎木桌的手掌颤抖,眼角泛出一片薄红:“哥哥别再靠近了!”
看到方子衿犯疯病的时候,林青青无动于衷。
木桌在巨响下轰然碎裂的时候,林青青处变不惊,面不改色。
听见方子衿叫她哥哥,林青青不淡定了。
她或许被方子衿表现出的镇定给欺骗了。
对面的少年嘴唇绷直,凤眸充血,看她眼神充满陌生和戒备。
十五岁的方子衿,认得她的。
林青青试探地摸向手中的剑鞘,少年果然呼吸一窒,像一只遇到危险的小兽,全身绷紧蓄势待发,凤眸里的不安无处遁形。
他在害怕林青青。
林青青手指在剑鞘上摸索,随后,面无表情地放下握住剑柄的手指。
“为何唤朕哥哥?”
哥哥,只有五岁的方子衿才叫得出这样的称呼。
她还真看走了眼,十八岁的躯壳,五岁的灵魂,竟然没有半分违和感。
面对十五岁的方子衿,她能勉为其难维持原主人设,凶狠一点。
五岁,怎么整?
欺负小孩子的事她干不出来。
方子衿思绪混乱,良久捕捉到一个特殊的字:朕?
“哥哥年岁比我大。”方子衿盯着林青青手里的剑,唯有袖中紧攥着的手指泄露出他并非表现的那般安定。
“母亲教过我,比我年岁大的,要唤哥哥。”
“我没见过哥哥,哥哥是沈娘新收的……”凤眸扫量林青青的脸和身上金贵华丽的衣袍,“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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