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荀不置可否,只是沉默望着他。
这一刻,她蓦然想起瓦剌人曾对沈家人做出的诸般残暴行径;也想起了分别的四年里,她在一尊尊神佛脚边的祈求。
自从走出童年那座四台山,他们之间,相聚太少、分离太多,温情太少,氐惆太多。
若是他们始终停留在那座山中,一切会更好吗?
她说不清。
可看他如今的模样,身上银甲煜煜,兜鍪上红缨似血,仅是沉默站在这儿,就全然一副盛气逼人、威风凛然的姿态——这是真真切切在刀光剑影、风沙血雨中才能拼杀出的勋章。
她伸出右手,轻轻划过他坚硬的臂甲。
她问:“晏决明,你可曾后悔?”
晏决明微微一愣,认真思量片刻,坚定道:“从未。”
程荀忽而豁然开朗。
就像她从不后悔在四年前离开他安全的羽翼、决心自己闯一闯风雨,晏决明也一样,从未后悔过自己拿起兵戈、守卫家国。
他们的理想,从来都掷地有声。
屋外传来敲门声,冯平隔着房门低声催促:“主子,大军已过紘城。”
伴随这句话,风中突然传来渺远的锣鼓声。
鼓声铿锵、唢呐悠长,间或有人用乡音呼喊着某人的名字。那声音此起彼伏,令激昂振奋的鼓乐声中,平添了几分沉郁的悲愁。
程荀听人说过,这是北地固有的习俗,每到将士离家出征,百姓便会打起这段送军鼓,既为振奋军威,也为送去那依依离情。
那些挤在战车战马之间,沉默寡言、面目模糊的士兵,那些被视作蝼蚁的炮灰,也是某人的儿子、某人的丈夫、某人的父亲。
鼓声越来越近,似是欢送的人群走过程荀家门前的大街。那声声鼓乐愈发清晰,像是催促离别的号角,敲得程荀心口发紧。
她想伸手推他走,想告诉他保重,可她望着他深邃而专注的目光,话却哽在喉头。
半晌,她大脑一热,心一横,拽着他的领口将他往下拉。
晏决明神色讶然,程荀凑到他耳边,咬牙切齿道:“你若死了,我就嫁给别人。”
她声音又轻又快,掠过他侧耳的碎发,云絮一般,稍纵即逝。
晏决明愣在原地,不可置信地琢磨她话里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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