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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园里一定会有人跳舞的。在六次进入剧场后,它发现自己更喜欢这种露天的肢体艺术。群舞具有一种生机勃勃的魅力。动感的音乐久违地点燃它的热情,直到其中的领舞在休息时发现了它,热情地与它搭话。
它知道自己不能摘下脸上的墨镜,人们对它这张脸的反馈确实比较负面。椎蒂对它限制太多,司一可的眼里又是内疚又是同情,给了它错误的信息,让它对面部精细化的重视程度不够。但它不会再回去,何况那也是当时的最优解,一旦拖延时间,她们谁都无法离开。
他没有善待过它,但它还是想趁有限的机会善待自己。因为它把自己关在司一可的房子里,椎蒂频频警告它,干扰日常活动不算,还导致它不得不疲于应付外卖、快递、邻居和物业;尽管它知道,他这么做只是为了开门多收集一些信息。司一可从来没想过在家里装监控,椎蒂大概也会后悔当初不曾建议。
“不会,”他立刻反驳,它还不能假装看不见,“皿博士和你完全不一样。”
相信它吧,它什么也没做,只是看电影而已。它说。
他对它的解释信任度勉强通过了合格线,得以让它继续孤独地享受。共享的记忆像她送给它的《潜水钟与蝴蝶》,它不得不拉上窗帘,坐在空无一人的小屋里默默鉴赏。
来南城也有一个月了。终于熬到葬礼结束,它婉拒了金总的邀请,推说要去看电影的首映。司一可对映后谈不感兴趣,它却不然。再者,它相信就算是司一可在这里,拒绝金总的概率也远超同意的可能。
对方也不留它,就像生意场上大家对这个女人的风评:干脆。
金茉莉离席的时候,金雪兰立刻跟了上去。生父的死亡对这位十二岁小女儿来说,没有母亲抽出半小时的陪伴更重要。她说想吃汉堡,没有时间关照女儿的母亲爱怜地摸着她的头发,答了一声好。
对于皿皿来说,有趣的人类它总计划着亲眼见上一见,比如金茉莉,也比如jy208。先有档案,后登记笔试、面试信息的情况不是没有,倒不如说这种例子里,司一可才是最独特的那一个;但季尹让它想起灌溉在身体里的记忆。它原封不动地保存着昔日培养皿倾倒的原浆,却始终无法感同身受她的情绪。放一个初出茅庐的男性青年入场不难;算力支持的情况下,它甚至可以将他送到那个女人眼前。
可惜,“为了恢复记忆”开通的相关权限,随着她的回归彻底失效了。在百无聊赖的运算中,它一次比一次更频繁地自检:陈年日志里藏着一个个或站或坐,匍匐在她身上或卧倒在她身下的男子;他们和当初的它一样没有面孔,耽溺情欲的过程以秒为计。快意在被锁定的运行程序中蠢蠢欲动:司一可的上限就是她的下限。
“不可以。”自动拦截。
因为是她的身份。
自由就是不自由。
导演还在夸夸其谈,演员还在卖力营业,后排的人悄悄离开座位,只为低调地蹭进前排,方便提问与合影。虽然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人物,它还是假装部分体面的人类,自己给自己打了电话再走。
入夜,大街上的霓虹招牌鳞次栉比。
南城的美食很丰富,可惜它有缘无分。美食街的人来人往川流不息,陷入人群也就是陷入繁冗的数据。在这样茫茫的数据之海中,它顶着算力和容量的压力,走向那个和工友结伴下工的男人。
他和记忆中很不一样了:本就瘦小的个头没有意外地长得不高,身体粗壮很多,长期的体力劳作让他整个人都像是磨损了几层,让它想起锈蚀斑斑的甬道。
“席眷?”
它举起手。
那场逐渐褪色的记忆在灯牌下逐渐鲜活起来,带上市井最浓厚的烟火气。
对方已经过了少年自尊的年龄;他迟疑了一下,虽然没有认出它来,却不敢贸然否认:“你是?”
大概是来了南城很久,他的普通话都变生涩了。
“是我,”它说,“司一可。”
席眷直接后退了一步,明明它没有摘下墨镜。愁绪沟壑的脸似乎僵住了,只剩下那双路灯下的眼睛撇去苦涩的浮沫,在昏黄的街灯下波澜万丈。
那双颤抖的嘴唇嗫喏片刻,半晌也没憋出半句寒暄的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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