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上去相敬如宾。
符嬷嬷眼见新婚的夫妻如此沉默疏远,想到段简璧是个不善表现的性子,忙趁着贺长霆喝酪粥的时候说:“今日这酪粥还是王妃亲手做的,王爷觉着味道如何?”
贺长霆顿了一息,抬眼朝符嬷嬷看了眼,目光沉静如旧,叫人辨不出所思所想。
符嬷嬷却不自觉心中咯噔了下,王爷很少关注他们这种内宅仆妇,从不曾投来一丝一毫的目光,今日这眼神属实凶戾了些。
段简璧哪能不明白符嬷嬷用意,见她垂首后退似有所惧,也怕晋王嫌厌符嬷嬷多嘴,想了想,顺着符嬷嬷的话,状作夫妻闲话,微笑着看向晋王:“夫君,好喝吗?”
她眼睛明亮,盛着灿灿灼灼的笑意,满满当当地扎进了那双冰冷的深潭里。
对面的目光太过冷峻,似一把尖锐的兵戈破开了热忱乖巧的笑意,段简璧不自觉微微咬了下唇,压下紧张,保持着笑容。
贺长霆的目光驻留在眼前小姑娘身上,托在碗腹的食指轻轻跳动了下,很快被他有意镇压下去。
片刻后,他收回目光,没有回答好喝与否,只是像昨日一样说了句:“有劳。”
说完这句,夫妻之间再没一个字。
饭毕,趁着贺长霆转去旁侧净手,符嬷嬷对段简璧使眼色,示意她把人留下。
段简璧摇头,并不打算当着仆从的面挽留晋王,因他很可能会拒绝,而她不想再陷入那般难堪的境地。
符嬷嬷却怕晋王一旦去了书房,再难请回,想了下,对段简璧说:“王妃娘娘,您记得按时涂药,伤口虽小,万一汇了脓可就不好了。”
这话自是说给晋王听的,也成功引了他转目过来。
他打量过规规矩矩站着的小姑娘,没有找到明显的伤口,也未多问,直接说:“请大夫。”
段简璧忙道:“不必不必,小伤而已,就快好了。”
贺长霆没应她的话,也未收回成命,只是像棵挺拔的松柏一样站在外厅,等着大夫过来。
段简璧只当晋王是担心她伤势才执意请大夫,心中生了暖意,再看他时便多了几分亲近,朝他挪去几步,说:“真的不用请大夫,就是不小心磕破了皮,你……”
她顿了顿,声音更轻,柔和地像一尾在心尖上拨动的轻羽,低着头说:“你看看就知道了。”
贺长霆目光再次落定在眼前人身上,她垂着头,白净的面庞上,又长又密的眼睫轻轻跳动着,微微抿起的唇角掩盖不住青涩的羞容。
她如此模样邀他查看伤口,再愚笨的男人也晓得其中深意了。
房内侍立的仆从不知何时全部悄无声息退了出去,只留了新婚的夫妻。
见贺长霆仍是负手而立,无动于衷,段简璧鼓了鼓勇气,又朝他挪去几步,低头盯着男人脚尖看了片刻,朝他伸出手,试图去握他的手臂,发现他背着手,停顿了下,转去挽他的臂弯。
不知是不是错觉,段简璧挽住贺长霆手臂时,觉察他有些僵硬,似想避开又没来得及。
他身手敏捷,真想避开她的亲近,又怎会来不及?段简璧心想一定是错觉。
那他,该是没有那么厌恶她的亲近吧?
“夫君”,段简璧双手都挽在贺长霆臂弯,垂着头不敢看他,声音又不自觉轻轻柔柔地颤着,说:“夫君,别去睡书房了。”
概因紧张羞怯,段简璧挽在贺长霆臂弯里的小手挑逗般轻轻捏着他,而她全然不觉,低垂着头一脸的规矩本分,一点不像手下这般不老实。
贺长霆无端生了厌烦,抽离手臂退开去,与段简璧拉开距离,朝房外说:“叫大夫进来。”
段简璧再度察觉到了他深深的嫌恶,无措地收回双手,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了,就这般垂首站着,不自觉咬深了唇瓣。
第11章
段简璧的伤本就无大碍,医女请她到内寝褪下衣裙查看之后,连药膏都没留,向晋王回过话便走了。
而贺长霆自始至终站在外厅,没有踏进内寝半步,听医女禀过王妃无碍,不曾多留片刻,仍旧回了书房。
符嬷嬷不知小夫妻独处细节,只当王爷忧心王妃才劳动医女来了一趟,喜盈盈说:“王妃娘娘,您瞧,咱家王爷还是会疼人的,您以后善加引导,定能守得云开见月明。”
段简璧不作声,挤出一个不置可否的笑容。
碧蕊有心讨好王妃,接着符嬷嬷的话说了几句,无外乎王爷宠重王妃一类的。
丹书站在外厅门口听见这话,嘴角一拧嗤了声,阴阳怪气地说:“是呀,王爷肯定是个会疼人的,我记得有次十二姑娘从马上摔下来,还是王爷抱着给送到医署的呢。”可不像现在,王爷虽传了大夫,却连内寝都不进,既不亲身查看伤口,也不问伤从何来,显然做的是面子功夫。
丹书朝内寝看看,接着说:“后来还叫人送了番邦进贡的祛疤膏。”
这是多年前的事了,彼时段瑛娥才九岁,央贺长霆教他骑马,后因与表兄贺长霁起了争执,不慎落马,腿上划了一道口子,人确是贺长霆抱到医署的,但那祛疤膏却是贺长霁为了赔罪送去的,段瑛娥赌气不收,贺长霁只好托词是贺长霆叫他送来的,段瑛娥这才收了,还总拿此事在小公主们面前炫耀,弄得几乎人尽皆知。
丹书话里带刺,是个人都听得明明白白,偏也无法反驳,符嬷嬷不喜她这副目无尊卑的样子,迎出来斥道:“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丹书见符嬷嬷声色俱厉,有些慌了,但自恃有段家这条退路,很快镇定心神,若无其事地说:“你急什么,我不就是随着你们的话,说王爷会疼人么。”
“你当着王妃娘娘的面说这些,当真只是想说王爷会疼人?王爷新婚,你在这里说三道四,挑拨关系,你安的什么心?”
符嬷嬷生得高壮,面皮略泛黑,眼睛也大,瞪起人来气势十足。
丹书被这么一瞪,气势明显矮了一截,想到这里毕竟是王府,若同符嬷嬷争执定会吃亏,便一言不发,只不服气地偏过头去,斜眼望着外面,嗓子里哼了一声。
符嬷嬷厉声道:“我不管你在段家可以如何没规矩,但这里是王府,什么话该说,什么事该做,你想想清楚,不慎惹了祸,可没人保你!”
丹书素来伶俐,深得段瑛娥喜欢,在段家顺风顺水,何曾受过这等训斥,且还是当着众仆从,自视蒙受奇耻大辱,怒目瞪着符嬷嬷对峙,豆大的泪珠吧哒吧哒掉。
碧蕊见此情景,忙使眼色叫两个陪嫁来的丫鬟把丹书扯出房外去,自己给符嬷嬷顺着气,哄说:“嬷嬷别生气,她不懂事,别跟她计较。”
丹书虽被人连拖带拽劝了出去,犹目光恨恨地回头朝这里瞧着,符嬷嬷瞥见这一幕,有意再气气她,立即亲近地挽着碧蕊手,登时收了厉色,慈眉善目地说:“还是你懂事,手脚勤快,心眼儿好,以后啊大有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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