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昙的眼中忽然露出几分哀伤,道:“只有诚心,有时不能成事。我父亲曾经无比虔诚,向漫天的神佛祈求,希望能留住我母亲,然而什么都没能留住。我以为,除了诚心,成事还需要机缘……不如这样,小道长随意挑一件事问我,如果我能答得上来,就算我有这个机缘;若是我答不上来,我也不再纠缠。”
奉玄不想为难裴昙,问:“善信可知山桃花有几片花瓣?”
裴昙说:“五片。”
“唉。”裴昙叹了一声,“小道长问得太简单,是有意要帮我,可我这个人不爱欠别人人情。”她看向奉玄,道:“说起‘五’来,我曾随父亲在长安住过一段时间,知道朝中有一个极其特殊的姓氏,叫‘第五’。小道长听过吗?”
奉玄故作冷淡,道:“没有听过。”
世上或许真有机缘一事。奉玄不过问山桃花,裴昙却提到了他心中不知想过多少遍的“第五”——这或许是巧合,也或许是裴昙故意的试探,然而总是一种机缘。
裴昙苦笑了一下,道:“第五家当年盛宠不倦,如今已经衰落,我提他家,不过是自喻……裴家的荣宠,我不想享受,我只怕几年之后,裴家要高高跌落,连像第五家一般衰落都做不到。小道长若是不嫌我麻烦,我就为你讲讲山下第五家的故事,这故事暗合盛衰道法,听了也不算污了耳朵。”
奉玄说:“善信,不如去道观中小坐片刻吧。我确实不清楚第五家的故事,也很好奇这个故事。善信愿意为我讲述,我为善信烹一壶茶,作为报答。”
“也好。”裴昙应了一声,“多谢小道长。”
奉玄和裴昙回了道观。在回道观的路上,奉玄根据自己知道的旧事、在山下无意间听来的消息,和裴昙短短的几句话,大致猜出了当今朝中的形势:
裴昙出自江表一等高门当涂裴氏,父亲淡泊名利,一直不曾出仕,然而祖父裴弥纶却是当今太子的老师、朝中的司空。
江表门阀分为三等,其中一等高门共有四家,当涂裴氏即是其中一家。在北方,人们不熟悉江表之事,提起“江表门阀”,一般只指江表四家一等高门。这四家先后兴起于大前朝天下崩乱之时,在掌权后互通婚姻,关系密切。四家皆崇尚“清贵”,鄙视武将,约定好一不与皇室结亲、二不与二等以下门第通婚,互相扶持,树大根深,历经南朝三朝十五位皇帝而不败。
许朝高宗时,还是太弟的陛下收复了南沈,结束了天下南北分治的局面。彼时天下刚刚统一,高宗希望像汉初皇帝一般垂拱而治、与民休息,不希望南方久燃战火,因此,对江表门阀以怀柔拉拢为主,江表门阀也主动背弃南沈皇室,向大许称臣,帮助许朝重建南方秩序,于是四家皆未受到重创。
陛下登基后,最初并未显露出对对江表门阀的不满,寿安皇太女曾重用江表门阀子弟制衡朝中的北地高门子弟。然而,隆正五年后,朝廷越发重视寒门进士,江表门阀也变得和北地高门一样,不断受到排挤——这一情况在太女去世后得到了改变,但是……或许不是什么好的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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