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过去的三十年里,在夏天出门度假逐渐成为了巴黎人雷打不动的习惯,这当然要归功于铁路的铺设,事实上,如果一个社会学家想要研究工业革命对人们生活习惯的影响,这将是一个很好的研究对象。在1850年,只有很少的人会在夏天离开巴黎,他们通常是在郊外有田产,或是受到外省朋友的邀请才出门,而那时候,要出门去南方或者是布洛涅和诺曼底,就意味着要坐几天的驿车,还要忍受驿站低劣的饭食和床上的跳蚤,那可实在称不上是什么享受。
在拿破仑三世统治的二十年间,法兰西的工业化实现了飞跃,而铁路的建设是帝国最为亮眼的一张名片,虽说有震惊全国的“中央大铁路公司丑闻”之类臭名昭著的腐败问题,但铁路的建设的确把法兰西变成了一个完全不同的国家,即便称之为天翻地覆也不为过:1851年,全法国营业的铁路里程也不过三千六百公里,运输旅客的总人次也只有两千万;但到了1870年,营业的铁路里程已经飙升到一万七千公里,运输旅客一亿一千万人次。巴黎人只要购买一张火车票,就能够轻松舒适地前往全国的所有地方,而普及的电报网络也让他们可以方便地打电报来预定旅馆。
于是,每年一到夏天,巴黎的所有火车站的月台上,就都堆满了行李,挤满了前去度假的旅客。夏天的度假,已经成为一年个人生活当中最浓墨重彩的大事,而最受欢迎的旅行地就是海边。现在连政府部门的小职员,靠年金生活的市民,以及日子过的紧巴巴的小有产者,都要至少去海滨或是某个矿泉住上几个星期,否则在办公室里或是朋友面前就抬不起头来。在夏季离开巴黎,这已经成为了某种宗教仪式,如果还留在城里,那无异于承认自己囊中羞涩,或是对自己不够尊重。
阿尔方斯一家在七月底已经去了滨海特鲁维尔,跟在他们身边的是无数的党羽和马屁精,这些人都想要趁此机会和银行巨头拉一拉关系,而吕西安因为布朗热将军决斗的余波还未消散,暂时留在了巴黎。
到了八月初,阿尔方斯开始每天发一封电报来催促吕西安赶紧动身,当他开始在电报里暗示,如果吕西安还不上海边来,他就会亲自来巴黎接人的时候,吕西安知道他不能再拖延了。于是,八月六号,他坐上了从巴黎北站出发的特别快车,动身去了位于诺曼底的海岸上的度假胜地滨海特鲁维尔。
第二天的下午,他抵达了名流云集的多维尔城,滨海特鲁维尔则和这座城市隔着图克河相望,伊伦伯格家的别墅就位于河对岸的一片丘陵上。
阿尔方斯亲自驾驶着一辆轻便马车来车站接吕西安,当吕西安从车站大门走出来时,他举起马鞭向吕西安打着招呼,丝毫不在乎别人异样的眼光。
“您终于到了。”他跳下车,和吕西安拥抱了一下,“我还以为我需要回巴黎一趟,才能把您弄回来呢。”
“还不是要怪那位好将军。”
“我在报纸上都看到了,这里的人都说您做的真不赖。”阿尔方斯说道,“大家都说多亏了您,布朗热将军才逃过一劫。”
“别再提他了,我现在听到他的名字就头疼。”吕西安说,“您没带车夫一起来吗?”
“我有时也想享受一下驾车的乐趣。”
“那我的行李怎么办?”吕西安这次出门带了三个大箱子,“难道您要帮我搬上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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