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定得活下去,他心想,我还有那样多的宏图壮志,绝不能让它们就这样付诸东流啊。整个晚上,他在床上辗转反侧,他的思维进入了一种奇妙的模糊状态,连他自己也分不清是睡着了还是醒着。
早上四点钟的时候,他从床上坐了起来,他的嘴里干燥的像撒哈拉沙漠,不得不去给自己倒了杯水。喝水的时候,他看着床上自己躺下的地方留下的凹陷,忽然想起当母亲入殓之后,她临终的那张床上也留下过这样的痕迹,这个年头让他剧烈地抽动了一下,就好像有人把一大桶冰水浇在了他的天灵盖上似的。
他走到窗前,用手擦了擦玻璃上的水雾,外面依旧一团漆黑,天空中没有一颗星星,甚至连月亮也躲进了乌云当中。他用力将窗户拉开,让冷风灌进屋里,试图给他那发烫的皮肤降降温。他的目光越过花园,看向外面的道路,路上没有一个人,一辆车,就连夜间时不时能够听到的那种车轮发出的低沉隆隆声也不复存在。星星点点的灯火在城市里闪烁着,可它们起到的唯一作用只是让这片黑暗显得更加令人生畏。他感到似乎某种不可捉摸的因素正潜藏在这片黑暗里,这座城市平日里花团锦簇,可如今看上去却杀机四伏。
吕西安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他看着壁炉炉膛里那跳动的火苗,突然产生了一个古怪的念头——他想把这座房子付之一炬,或者更好,像尼禄一样点燃这座罪恶的城市,把这个冷漠虚伪的世界化为飞灰——那时候他倒想要看看阿尔方斯脸上是什么样的表情!
天空逐渐变成一种肮脏的青灰色,钟表上的指针飞快地旋转着,吕西安按铃叫仆人送来早餐和梳洗用的水。他对着梳妆台上的镜子刮自己的胡茬,那张脸如同石膏一般苍白,两只眼睛下方的青黑比巴拿马运河丑闻的规模还要大。对了,还有那些文件,他想,若是我死了,那些文件的存在就再无人知晓了。不过转念一想,若是他死了的话,这还有什么关系呢?
仆人给他端来早餐盘,虽然他一点胃口也没有,但阿尔方斯昨晚特别叮嘱过,在决斗前一定要吃些东西,于是他只得尽力吃掉一点,虽然无论是什么食物,吃在他嘴里都是胆汁的味道。或许吃些东西真的有效果,若是子弹打穿了他的胃,他至少不需要担心流出来的胃酸把他的其他器官都烧个稀巴烂。
他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巴,光是这个念头都叫他差点吐了出来,他感到自己的肠胃在抽搐,恐怕现在他的小肠已经因为恐惧而打成了一个蝴蝶结。上帝啊,他再次祈祷起来,求您给我勇气,让我别在决斗场上吐出来。
窗外传来马车驶进院子的声响,吕西安猛然一惊,他看向钟表,不经意间,时针已经走到了六点钟的位置。这想必是阿尔方斯和夏尔来了,要不了多久,他也要坐上这辆马车去决斗场——或许这是他最后一次坐马车了。他感到两条腿一软,差点跌倒在地上。
阿尔方斯和夏尔走进房间,他们穿着英国式的晨礼服,打着黑色的领带,这副穿着即便是去参加葬礼也不会显得失礼。阿尔方斯随意地和吕西安握了握手,而夏尔的动作就要庄重的多了。
“您都准备好了吗?”新闻记者严肃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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