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西安放开缰绳,任那匹马按照它自己的念头往前走。雨滴打在他的脸上,他的脸湿乎乎的,雨水混杂着泪水,令他的嘴唇上满是苦涩的咸味。路上没有几个行人,即便有也是行色匆匆,没人注意到他,因此他也不再压抑自己的感情——他许久没有这样痛快的哭一场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里的,当他回过神来时,自己已经躺在了卧室的床上,身上烫的像是烧红的烙铁。
这一次的高烧来势凶猛,在吕西安的记忆里,只有他七岁时的那一次可以与之相比——那一次他在床上躺了半个月,差一点就没挺过来。而这一次甚至比那一次还要痛苦,他每一次呼吸时肺部都痛的厉害,脑子混乱的像是一锅被煮烂了的杂碎汤。他知道自己嘴里在喊着各种各样的话,但他却听不太真切。有时候他会喊出来一些名字,有的他自己听起来像是“路易”,有的像是“阿尔方斯”,但更多的时候则是“妈妈”。
他看到那些穿着黑衣服的人在房间里穿梭着,那些是医生还是来取他性命的死神?如果是后者的话,那么他会去天堂还是地狱?他感到害怕极了,若是母亲还在的话该有多好!虽然母亲不在了,可如果阿尔方斯还在的话,想必会有些作用,于是他试图喊银行家的名字,然而发出来的却是一些模糊的低音。阿尔方斯没有来,他昏乱的脑子里一个声音说道,他不是说要来吃早饭的吗?
好吧,看来他不会来了,吕西安对自己说,那么路易一定会来的。他此时已经分辨不清自己所在的位置,我在哪里?他想,这里真的好冷——那么应当是在俄国。啊,是的,他们去打猎——然后迷了路,可路易在哪里?
这样昏乱的状态持续了整整三天,无论是母亲,路易还是阿尔方斯都不曾出现过,和吕西安同处一室的,只有一打黑乌鸦似的医生。
他恢复了神智,身体也逐渐好了起来,决斗过去一周之后,他主动向阿尔方斯送去了晚餐的邀请。
阿尔方斯并没有来吃晚餐,直到吕西安失望地躺在床上时,银行家才出现在吕西安的卧室里。
“您为什么没来吃晚餐呀?”吕西安有些委屈地拉住阿尔方斯的袖口,轻轻晃动着。
“我今天的胃口还不错,因此不想被哭丧着脸的家伙扫了兴。”阿尔方斯将领带解开,银行家的眼睛里闪烁着嘲讽的光芒,那样的眼神总会令吕西安发怒,但今天他却缩成一团,像是一只被吓到的鹌鹑。
吕西安讨好地笑了笑,虽然他的确有些想流眼泪,“不会了。”
“我是不是可以认为,”阿尔方斯捏住了吕西安的下巴,“您认识到了自己之前的错误,决定表现出应有的感激之情啦?”
吕西安连忙点头,“是的。”
“是的,什么?”
“是的,先生。”吕西安咬了咬嘴唇,尽力压制着心底里喷薄而出的屈辱感。
阿尔方斯满意地拍了拍吕西安的脸,“您也不是学不会东西嘛。”他爬上床,将被子从吕西安的身上剥下,就像是一只松鼠剥开松子的外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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