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韵轻轻一叹,正想转身回店里,却见一辆装雕精致的油壁马车由东驶来,在她家书坊门前停下。车夫搬来落脚凳,那车门缓缓推开,从车上下来两个约十三四岁年纪的女子,一个端庄秀丽,衣饰精美华贵,颇有大家之态。另一个貌似随行的丫鬟,收拾得干净整洁,行止有度。
闺秀模样的女子裣了身子冲车里娇声道:“小爷爷,我选些纸张便来,劳烦您等等。对了,听您说要寻几本书册,可要帮您看看?”
车内人道:“不必了。”
简单至极的三个字,出声却如远山晚钟悠然于耳,荡人心尖。
秋韵听有生意可做,自然不肯放过,便问:“请问尊台需要哪些书册,我家藏书最是丰富,代您找一找也是可以的。”
大家都静等车中人说话,却并无回声。半天没见动静,秋韵都准备回身进店了,忽见车窗帘动,从掀起一角的鷃蓝色帘子里伸出来一只莹润如玉、指节修长的手来,那玉雕似的手指中捏着张纸片。
“春来。”马车旁尚骑在马上的一名青年男子闻声下马,接过那纸片,转而走到秋韵面前。
“照着单子上面的挑,有的就给备下。”这春来面目黝黑英俊,一件苍青色素面湖杭夹袍包着结实的身子,料子考究,做工精细,文士的衣衫却衬出来一身英武轩昂之气。
秋韵虽长于闺中,却也能瞧出这人不是等闲之人,不免小心应待。
秋韵伸手去接,指尖却不小心触到他的手指,立时红了脸,接过纸片便遽然缩回。春来本来并没留神她,见眼前纤纤素手迅疾后缩,抬头便瞥见面前转身而过的少女芙蓉羞面,耳尖都成了粉色。
人虽离开,尚留了一缕似有若无的幽香,自己那被触的手指似也染上了凉凉余香。
那小片纸张接过手中,仅是初初一看,秋韵就晓得是不凡之物。她接触各类纸张日久,不可谓不见多识广。这虽只是一片纸头,但却是贵比千金的徽州澄心堂纸,市面上极难一见。不是顶尖富贵的人家,绝计不会舍得用它。
纸上一排书目名,所书之字字骨遒美清峻,笔致清朗逸秀,有排奡纵横的高阔之气,清贵入骨,当即心里暗赞了声“好字”。
再一行行看那纸上书目,忽有力不从心之感。
纸上所书书目包罗甚广,有棋谱、琴谱、词曲、医书、游记、典物收藏、还有江川水利之类,真的是开了眼界。
她爹平生爱好收藏书籍,家中又经营书坊,她自不是对书籍孤陋寡闻之辈,可这纸上所列书目,她十本倒有八本没听过,更遑论见过了。
这几十册书目里她仅见过《九域游记》和《江川工记》两册,历经几朝传下来,已成孤本,市面上早已不见寻得。家里这两册当年老爷子也是机缘巧合所得,在世时宝贝得眼珠子似的,只是典卖家里书籍时被她偷偷藏起,要不也早已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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