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不曾着灯,也依稀见得里头歪坐着个人,冥冥然透出一丝颓态。
管家弯腰将人迎进去,只身站在门后,不敢开腔,显然他局促不安。
客人玉冠束发,金领紫袍,他摘下纱帽,露出一张年轻英俊的脸来。
是剑盟少主,周怀晏。
周怀晏笑笑,背对着他,话却是对他说的:“都这个时候了,既不掌灯,也不奉茶,黄三,你伺候得好啊。”
黄三身子颤颤:“奴才不敢,是王爷……王爷不让……”
周怀晏缓步走到六王爷身前,站定:“夜色昏昏,王爷目不能视物,岂会不让你掌灯,想必是你偷懒耍滑,你滚下去,自戕吧。”
黄三一下软倒在地,很快便有人一左一右架住他两只胳膊,往后拽去,他烂泥一般,竟也不知反抗。
“周怀晏。”座上之人开口,“别在我面前装腔作势,不着灯是因为我不想看见你那张脸,我觉得恶心。”
周怀晏也不动气,摆一摆手,示意其余人等退下,大门嘎吱一声闭起。
他与六王爷平起平坐:“我不过是担心下人伺候不周,怠慢了王爷,王爷又何必动怒。”
本待朝廷秋后清算的六王爷,傅正欢,就在眼前,他形貌端严,贵气天成,他已到了知天命的年纪,然一头乌发绾起,双目有神,并不见老相。
他眼皮都不抬,只是捏着圈椅的手泄露出一丝恨意:“不要再玩那杀鸡儆猴的把戏,你要知道,我已容忍你许久了。”
周怀晏张狂笑出声来:“忍了这许久,不也还是忍了吗,王爷待我不薄,怀晏心里清楚,自当感激不尽。”
王爷手掌下黄花梨木被捏得裂开一条缝去,半晌,仍是松了手劲。
傅正欢沉默一会儿:“把你想要的东西,要说的话,说完,然后滚出去。”
周怀晏收敛神色,舒开身子,懒懒往身后一靠。
他道:“王爷是个爽快人,只是王爷手底下的人做事却不利落,我只好向王爷讨些补偿来了。”
“你说赵长鸣。”傅正欢抬了抬眼,“我已失势,他自也不再听命于我,况且他已年迈,此番告老还乡,辞去典城太守一职,也属寻常之举。”
“王爷何必自怨自艾。”周怀晏勾了勾唇,“只要王爷没死,那您的能耐就还大得很呢,只有王爷人头彻底落了地,他们心里那颗石头才会彻底放下,一个区区太守,王爷现在若还想指挥他办点事情,只需交给我一份往年进供的名单,便足够了。”
傅正欢恨极,然面上不显,淡淡道:“长鸣不是那样的人。”
周怀晏打断他:“我并不在乎他是什么样的人,我只知道,他辞官前并没有举荐我的人,他告老还乡后太守之位也没有落在我的人的头上,更何况典城内千亩良田,百家钱庄,十数勾栏瓦肆,也并未如当初约定般交在我手上。”
“赵长鸣是什么人,他是死是活,与我一点关系没有。”周怀晏直言他此行的目的,“典城太守之位如果落不到我的人的手里,王爷,你该当如何补偿我?”
屋内晦暗不明,傅正欢两眼充血,怒而不发,不被周怀晏所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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