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武将催问,姬显沉吟片刻,他背着身看不清神色。
就在昨日之前,他不止一次的想过,倘若这一回再无人有异动,那他便能下令,叫人杀了韩顺再割了赵姝的舌头把人带回来。
然而听得他们已经定好了去西域的商队,此刻说出口的话却是:“旧朝已矣,二十日后,你看着他们出城,就与磁县县尉一同回宫复命吧。”
时光荏苒,日月轮转。
转眼天子睦五十九年到了尽头,冬雪消融,或是世间万物总要守个盛衰交替的规律,这一年来,笼罩在列国头上的兵祸旱蝗赤地的灾祸阴云,便似第二年雪后枝头的嫩芽一般,于大乱之后短暂地透出些新生的希冀来。
天子睦六十年仲春之际,北地农灾疫症被春风吹散无踪,动荡了好一阵的秦晋楚三国亦都止戈息兵,没了用兵的打算,各地开仓施粮,生民繁孳。
……
又是一个碧空无云的大热天,离着咸阳西北八十里的泾武县,城外一座衰残寒酸的草庐外头,稀稀拉拉地坐着十来个乡民。
这些人都是慕名来看诊的,多是些穷苦的农户。有两个猎户脚边还搁着捕猎的矛网和血淋淋的野味,他们天不亮就拖着病体入山狩猎,有了收获后才径直过来。
韩顺吃饱了午饭,抱着兔子坐在门前的大槐树下乘凉。他一面剔牙,一面听排队的人闲话。
从天不亮起,来看诊的人便没断过。往常也就是午饭时辰过了人最多些。这些农户互相都熟识,莫瞧他们不识字,侃起话来,上到列国宫廷秘闻,下到隔壁花狗下了谁的崽,笑笑嚷嚷的,绘声绘色比那茶楼里说书的还要有趣。
“噫,老丈,您同小神医从西域鄯善国过来吧,也同俺们讲些,开开眼嘛。”
炎夏日长,韩顺摇着一把破蒲扇,一清嗓接过个后生递来的葫芦,压一口冰凉沁骨的米酿,惊喜道:“呦,还是井水里浸过的吧。”
他从门槛上起来伸伸胳膊腿,信口就说起了西域的吃食果饮来。从血红色的葡萄酒到香腾腾的烤羊肉馕,炙牛肉、咸奶茶,说的这些刚嚼过干面饼子当饭的乡民泛起馋虫来。
众人唏嘘了番域外的稀奇,韩顺正得意,就有个赊药好几回的后生跳出来,吊眉弄眼地好笑挑衅:“老丈你充什么大,耕牛就是能宰来吃,就您老这破衣烂衫的也能吃着,赶明儿我三麻子跟您也去一回,且等着你给我弄牛肉吃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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