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么讽刺和可笑的一件事啊。
一个贵族世家之首,成名得权的途径不是靠卓越优秀的战功,不是靠杰出伟大的贡献,也不是靠学识、技术,更不是靠雍容华贵的身份。
而是靠时不时献祭几朵脆弱乖巧且听话的菟丝花,去给皇族、军官、议会长生无数个孩子,延续他们纯粹尊贵的血统。
雪莱情不自禁地抹向腰间的佩刀,黯然神伤。
他一直都想要改变奥斯特家族的现状,为此放弃公爵本能享受的礼遇,转头加入教廷的骑士团,争取荣誉称号,拼尽血汗,一步步地往上爬。
却没想到,那些他以为是在挽救家族的想法,反而被家族的人认为是反叛和大逆不道。
就连他想要帮助的小侄女,都在他被守卫军抓捕的当天,露出了鄙夷责怪的眼神。
……是他错了吗?错在不该妄图打破这“安逸”的现状。
雪莱回神,已经准备好接受许子昭可怜的眼神。
但许子昭只是叹了一口气,如常地拍拍他的肩膀:“辛苦你了。”
没有怜悯,也没有看轻。
刹那间,雪莱蓦然生出一股冲动,让他想要对着眼前的人倾述过往的种种苦难。
以免自己真的说出些不该说的话,他连忙干巴巴地转移话题:“所以,表哥一定是金雕,不会有错。”
除非……
顿了顿,雪莱没有将这个除非说出口。
因为太困难了。
想要给元帅独子的信息造假,所有的知情人都必须要统一口径。
并在此前提下,打通当年给陆司泽接生的权威医学机构,瞒过司法部的人口普查,将陆司泽关在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直至化形成功。
过后还要再瞒过军校每半年一度的体测,以及军队的入职检测。
其中涉及到的好几个势力机构,都受到皇帝的直属管辖。
就算陆司泽的父亲贵为元帅,也不可能插手。
许子昭恍然大悟。
忽然他双手环胸,一副要秋后算账的架势:“所以,明知道我对你表哥的本体有所期颐,你还是决定为找赤焰的不痛快连带着我一起忽悠?”
雪莱猝不及防,下意识开始慌:“抱歉,呃,不是,我肯定会向您解释的。”
许子昭再抛出致命一问:“陆司泽的母亲真的是花豹?”
雪莱一秒结巴:“这个……”
许子昭眯眼迫近:“嗯?”
雪莱本就心虚,被许子昭逼得身体往后弯,腰背狠狠地抵在桌子上。
工具落地,哐啷一声响。
眼看许子昭还要往前,雪莱狼狈地说:“不,不是,姨母是丹顶鹤。”
许子昭上下打量他,一脸“没想到你是这样的雪莱”。
“不是说骑士必须遵守实话实说的准则?”
就这么三言两语,雪莱已经觉得前途灰暗了起来:“对不起,是我的……”
错字还未出口,许子昭忽然屈指敲在了他的脑门上。
咚的一声闷响。
雪莱讶然抬头。
只见那一双平静如水的眸子里此刻满是笑意,哪有被欺骗后愠怒的模样。
“这不挺好的吗?你之前就是太实诚了。”
“……”
雪莱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来,在自己的额头上摸了摸,声音有些茫然:“您不觉得骑士说谎,是一件很可耻的事情吗?”
许子昭直接笑出声:“没必要这么一板一眼,得看是什么时候。”
“对骑士来说,忠诚、善良等品质不是也很重要?”
“如果是你效忠的主上让你说谎,那么你说还是不说?如果无辜的逃难者跑到你这儿来寻求庇护,追击者问你人在不在这里,那么你要不要说谎?”
许子昭之前看过雪莱的审讯报告,说这番话也是在引导。
虽说反抗了不一定有用,但明知道自己是被冤枉的,还会控制住脾气听任裁决的傻瓜,全天下可能也没几个。
他并非在抨击那些始终坚信世间存在道义的坚守者,只是当前的事态环境,很难容得下纯白的颜色。
多一点变通和狡诈,不算坏事。
“好了,看你在外面忙活一天了,早点回屋休息吧。”许子昭站起身来,伸了伸懒腰,“今晚会有大暴雪,我再去温居那边巡查一遍,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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