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城,街道两侧的粥铺从大水之后便从没停歇过。
裴本之没有上前,做什么拿筷子插粥测验倒不倒的事情。
因为在陈留县,就不会出现那样的事情。
然而,他的脸上却再也不见笑容。
裴本之微微侧目,看向自己身边的县衙户房文书:“仓房里还剩多少粮食?”
文书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四周,都是在干活,清理屋舍和路面的百姓。
文书悄悄的靠近了裴本之一点。
随后低声道:“县尊,要是朝廷的赈济粮食还不来,咱们陈留县最多只能撑五日。”
裴本之心下不由一沉,尽管知道这些日子县衙一直在缩紧粮食的供应,可整个陈留县这么多人都要吃饭,再怎么紧衣缩食的,也总有吃空的一天。
他只是没有想到,陈留县现在只剩下五天的口粮了。
裴本之的眉头几乎都要撞在一起:“不能再紧一紧了吗?开封府怎么说,府仓的粮食呢?县内士绅大户们家中的存粮呢?”
文书脸色变得有些不好看,摇摇头:“县尊,已经不能再紧了,再减下去,百姓就没力气干活了。
府衙那边回了公文,说是要先赈济兰考县,那边因为直接决口,受灾的情况最严重。还要支应卫所官兵,这一部分同样不能短缺。所以,咱们陈留县除了头一批粮食,后面不会再有粮食了。
咱们县的士绅大户们,这几日都有捐赠。县丞亲自带着人挨家挨户的上门去求的,目下大概弄到了两千多担粮食。”
裴本之当即冷哼一声。
随后,满心的郁闷又只能化为一声轻叹。
裴本之摇摇头:“明府有明府的难处,当初能送来头批粮食,陈留县感激明府。只是我们该要还是继续发文去要。至于本县境内……两千担的粮食?”
裴本之冷笑了一声。
文书抬头看了一眼县尊,他嗅到了一丝不对劲的气息。
文书连忙拉扯了一下县尊长随的衣袖,示意眼神。
长随轻咳一声,轻步上前,小心试探道:“老爷,太孙已经带着朝廷的赈济在路上了,这次灾情总是会过去的。老爷您已经好几日没有回衙门了,还是先回去一趟歇息片刻吧。您要是出了事,咱们陈留县才真的要完蛋。”
“不回。”
裴本之语气平静的回了一句,随后看向周围那一间间倒塌的屋舍,满目沧桑:“本县受国恩,自幼读书识字,明晓圣人道理。幸得天子赏识,受官知县,本官知县陈留,便要替天子守好陈留,灾情一日不退,本县一日不归家门。”
长随默默的点点头。
本以为自家县尊老爷已经忘了刚才的事。
却不想裴本之语气忽的一冷:“朝廷三令五申,太孙更是今年一直推行摊丁入亩,所为的就是要让天下承平,要让富者能接济贫者。此般灾情当下,本县那些士绅大户,难道要本县带着灾民去他们家中住下吗!”
文书心中一紧,长随亦是脸色紧张。
“县尊,本县士绅大户……那都是和府城还有京中……有联系的……”
文书小声的提醒了一句。
裴本之全然不顾,目光已经是看向了城内不远处,那几片在大水洪灾下保存最是完好的屋舍宅院。
“莫叫本县找到机会!”
旋即冷哼一声。
文书彻底不安了,没来由的紧张起来。
这几年陈留县的士绅和大户,早就被县尊打压的苦不堪言,几乎月月都有诽议送到府城,乃至于是应天。
这也是为啥自家县尊,明明在陈留县干的风生水起,却足足快八年的时间,都没有挪过窝。
甚至,在这一次六府洪灾之前,府城那边已经隐隐有传言,要给自家县尊弄走,弄到关中甚至是西北那边为官。
正待文书忧心自家县尊官场前途的时候,城门外忽的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动静。
裴本之转头看过去,只见城门洞外已经有人往城里赶了。
这是有事发生了。
裴本之立马带着文书和长随,转身往城外走去。
“县尊!县尊!”
“是朝廷……朝廷的人来了!”
“陛下的亲军羽林卫来了!”
裴本之刚刚迎上往城里赶到人,就听这些人满脸欣喜的大喊起来。
天子亲军来了!
裴本之的双眼顿时闪过一道精芒。
他当即提着衣袍,撒开腿就往城外跑去。
少顷。
出了城的裴本之就看着城外的空地上,一支漫长的队伍,正从后面不断的云集过来。
天子亲军的旗帜,几乎是将城外一大片的空地给占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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