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名骑兵,从远方十里外同样正在建造之中的中军大营里冲出来,手上拿着传令的小角旗,在整个孔府外便冲着那些正在挖土的官兵们呼喊了起来。
“将军有令,深挖沟壑,砍伐林木,今日孔府献酒肉于军中,以酬将士辛劳。”
手拿传令小角旗的骑兵们,不断的在孔府五里外呼喊着,声音在旷野上一遍遍的回荡着。
原本看着在自家门口挖沟的孔家子弟,心中早就已经怒火中烧,此刻听到这等军令,更是差点就要冲到前头,好与这帮官军理论一二,孔家到底什么时候说过要献酒肉给他们了。
“兄长,他们这是将我孔家的脸面丢在地上随意践踏!”
孔公鉴的胞弟满面涨红,双眼喷火,看向孔公鉴,大声的申诉着。
见孔公鉴不说话,其胞弟便将目光看向身边的族中兄弟们。
“鉴兄,此事我孔家绝不能坐视不管,今日丢的不知是我们的脸面,还是孔家的脸面,是祖宗的脸面!”
“兄长,我只一句话,若是今日这口气我孔家不能出了,往后便随便是个人,都能指着我孔家门唾弃!吾家千年,岂能坐视此事发生。”
“公鉴,所谓话糙理不糙,他们几人或许说的有些乖张,可道理却都是一样的。我孔家,不能受此辱。”
在几个年轻人开口表明态度之后,远比孔公鉴年长的孔家子弟也是开口表态。
孔公鉴脸色很不好看,自己虽然是孔家下一任接班人,但族中的意见却不能不听取。
然而,望着眼前的大军,孔公鉴的理智告诉他。
那个从北平城南下的张志远一直就在等着自己出错,等着自己做出错误的决定,要借此扣在整个孔家头上,继而让孔家真正的陷入危局之中。
“诸位兄弟也都听见看见了,大军环顾我家左右,想来叛贼是再不敢靠近的,不过是出些酒肉犒劳酬谢大军,于我家又算得了什么。”
理智占据上风的孔公鉴,两只手掌藏在袖袍下,目光平静的看向了族中兄弟。
孔公鉴选择了退让屈服。
一向尊贵的孔家子弟们却是老大的不乐意,可是长房嫡子都如此说了,他们也于事无补。
最后,一众在场的孔家子弟,今日里观赏佃户庄稼长势的好心情,已经尽数如烟消云散,余下的只有对这些将整个孔家围起来的兵马的怨气。
孔公鉴望着这些族中兄弟的挥袍离去,脸色无奈的摇着头。
孔家的脸面不能丢,但孔家的人命才是这个世上最贵重的。
“去人到那军中走一趟,回了张将军的话,孔家今日会准时将大军所需酒肉粮草,一并送往营中。凡是大军所需,孔家一力承担。”
孔公鉴长叹一声,同样是派了人往张志远的中军大营带话。
伺候着孔公鉴的孔家仆役,立马拱手领命,提着衣袍就往前头正在安营扎寨,已经做出打算要在此长驻的中军大营过去。
……
乃至旁晚。
天色黄昏,躲过了日头的百姓们外出到了田间地头,观察着早就已经开始放水晒干的田地,大抵还要几日就能进行收割。
百姓们看着白日里就听闻的大军,脸上并没有多少的波动,只是多看了几眼被大军环绕保护着的那片连绵的孔家府邸宅院。
中军大营旁,加急搭建出来的一座丈高的望楼哨塔上,四面开阔的顶棚下,唐可可身着戎装,陪着同样甲胄在身的张志远,丢下亲兵独上望楼,眺望着大营外。
经过大白天的功夫,在过万官军的共同出力下,围绕着孔府外五里地,一圈沟壑才将将能藏住官兵们的小腿。
而在孔府侧门外,已经有一辆辆满载粮草酒肉的马车,等待着最后的货物被搬上车。
当所有的东西都从孔府内的库房被搬出,头前的马车已经是在孔府仆役的驱赶下,向着中军大营这边驶过来。
唐可可侧目望了张志远一眼,低声道:“孔家选择了退让,这个机会算错失掉了。”
念叨了一声,唐可可眼神有些幽怨的瞥向张志远。
在大明诸军营都有好几个常年墨笔记录的账本,有记载军功的考功簿,也有粮草物资的收支账簿。更有一本最厚,也是每日都要记录的行军治军簿。
而如今,在那本行军治军簿上,早就已经添加上了一笔自己很不愿意看到的记录。
所记载的一行行文字,便是清楚的说明了,今次万余北平都司马军营军马,之所以南下曲阜,护卫孔府左右,皆是自己提议,主将允准。
那可是孔家啊!
唐可可眼神有些飘忽的望着孔家府前拖出长长的马车队伍。
张志远却是冷笑了一声:“如今我军在此,难道还寻不到新的战机?”
“战机?”唐可可眉头一挑,忽的肩头一震:“你难道还真的要给孔家推平了?”
张志远从营外收回视线,转身看向唐可可,微微一笑:“如果他们给本将这个机会的话。”
他的语气异常的平静。
然而,唐可可却是深信不疑。
当他再一次举目看向已经点亮烛火的孔家府邸,唐可可衷心的希望,这家传承千年的人家,能真的清楚现在的局势到底是怎样的,能真正的服一次软。
好好的做一个良善人家不好嘛?
张志远却是目光游走,望向旷野外,夕阳照射不到的昏暗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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