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公公,不知陛下今日召见我等,所为何事?”
要论对天子的了解,自然是宫中的宦官更多,加上成敬的脾气好,大多时候,能透露的消息他都不瞒着。
这一次自然也不例外,闻听俞士悦发问,又瞧见一旁的老大人们虽然个个目不斜视,但是实际上都支棱起的耳朵,成敬踌躇片刻,还是道。
“前日夜间,陛下突召了钦天监的官员觐见。”
钦天监?
一众大臣愣了愣,怎么都没想到,这事情会和钦天监扯上关系。
钦天监,掌察天文、定历数、占候、推步,测候日月、星辰、风云、气色之事。
这个机构看起来神秘无比,但是实际上,在敬鬼神而远之的儒家体系当中,钦天监承担的地位,更重要的是历法的修订以及对天文气象的研究。
毕竟,对于农耕社会来说,掌握农时和天气的变化,对于农事来说,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当然,偶尔钦天监也会对很多神秘事件做出预测和解释,因为涉及到占卜和推算,所以,有些时候,也会被人猜测议论。
但是按理来说,当今天子,应该不是一个会笃信鬼神之事的人,而且,钦天监如今的监正,家学渊源,人品还是信得过的,也不是那种会蛊惑君上之人。
那到底是什么事呢?
满怀着疑惑,一帮大臣来到了文华殿。
“臣等参见陛下!”
“诸位先生,坐吧……”
行礼过后,天子照常赐座,神色当中已然看不出来什么,但是,隐隐的一抹愁绪,却还是被众人敏锐的察觉到了。
“沉先生,户部如今的存粮如何?”
刚一坐下,没有任何的缓冲,天子就直奔主题,点了沉翼的名。
啊这……
沉尚书眨了眨眼睛,谨慎开口,道。
“陛下,近日朝廷支出颇多,去岁畿辅,山东,河南等地大旱,大名、顺德、广平、保定、处州、太原、大同七府饥荒,朝廷收入骤减。”
“加之赈灾,抚恤官军,修筑大渠,太子殿下出阁,赎买军屯……”
虽然知道自己得收着来,但是,沉尚书习惯使然,一张口就开始扳指头算。
实话实说,他这个户部尚书,当得的确很难。
土木之役本就耗费了大量的财力物力,令国库空虚之极,接下来又是一场大仗打下来,天子仁慈,死难官军的抚恤半点不准拖延,又要修筑大渠,又要赈灾。
给太上皇翻修南宫要花钱,天子选秀要花钱,太子出阁要花钱,上回天子登基还好,考虑到国库的底子,没蠲免太多的赋税,但是后来,随着国库稍稍松快了一些,太子出阁,天子大笔一挥,又免去了去岁受旱灾等七府之地的税赋。
然后就是整饬军屯,拉着户部一块出钱赎买,一桩桩的事,样样紧要,件件重大,整的沉尚书头一天比一天大。
不然的话,他堂堂的户部尚书,七卿之一,哪会死皮赖脸的天天找皇帝要钱,他不要面子的吗?
还不是没有办法!
然而,沉尚书说着说着,就感觉气氛有些不对,一抬头,便见天子目光灼灼,全无平时的那副温和。
“咳……”
沉翼到底是久经宦海之辈,见势不妙,立刻话锋一转,道。
“不过,去岁除去受灾之地外,其余地方税赋正常,加之互市开通后,边境商税流入国库。”
“如今国库当中,尚有存粮约一千八百九十万石,绢九万一千匹,丝两万四千斤,绵十二万五千六百三十斤,布一十四万四千匹。”
“除此之外,尚存可调动的银两有一百三十余万两,各地常平仓存粮,尚需统计……”
作为户部尚书,沉大人的专业素质当然是过硬的,国库的具体情况,可谓是信手拈来。
不过,按照常理来说,国库的底子到底有多少,并不好当着朝臣的面,一一的具体列出来。
不然的话,就会迎来现在沉尚书四周的目光。
就这?
偌大的国库,堂堂的大明朝,国库就这么点东西?
一帮老大人们看着沉翼,一脸的怀疑之色,心中甚至暗自在猜想,国库每年的岁入,不会都被沉翼这个老货给黑了吧。
这就是典型的光看见户部风光,见不着户部作难。
事实上,真要说的话,如今国库的状况,和土木之役刚刚结束的时候相比,是差不多的。
但是别忘了,这一年多下来,在户部的支持下,办了这么多的大事,而且,就在前一段时间,有一大批的勋贵世家,献出了自家的田册,户部还要负责支付赎买银,这笔支出也算进去的话,整个朝廷这一年多下来,其实不亚于又打了一场大仗。
这种情况之下,户部能够保持基本的收支平衡,已经是非常艰难了。
当然,账面上依然非常难看,可是,这已经是沉尚书天天撒泼打滚,四处抠抠搜搜,豁了老脸打秋风,竭尽全力能做到的极限了。
因此,面对着这帮老大人质疑的目光,沉尚书毫不势弱的挺直腰板瞪了回去,在户部尚书的位置上,要说事事周全,件件圆满,一点错都没犯,这点沉翼当然不敢保证。
但是,他敢说在场这么多人,换了任何一个坐在户部尚书的位置上,都不可能做的比他更好。
这一点,他相信上首的天子,是最清楚的!
不过,就在他一抬头,希望得到来自天子的支持时,却见天子也皱了眉头,从手边翻出一份文书,口中喃喃自语着。
“不够……不够……”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