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周王所说的,就是皇明祖训当中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的,说到底,还是因为藩王宗室与朝廷文武大臣不同,于谦是朝廷之人,他的便宜之权再大,也只能管得到朝廷大臣,但是,藩王宗室,却只能天子来教训。
在这方面,皇明祖训有着详细的规定,当初太祖皇帝立藩屏,最担心的就是有朝臣从中作梗离间天家,所以特意加了这些规制,但是现在,却成了周王等人攻讦于谦,最有力的武器。
见此状况,天子的眉头微皱,显然一时之间,也想不出太好的办法,沉吟片刻,天子只得将目光转向在场的一众大臣,问道。
“诸卿对于这件事情,作何看法?”说罢之后,天子似乎是又响起了什么,于是又补了一句。
“今日朕宣召之人,皆是宗室藩王,朝廷重臣,不必拘谨,畅所欲言便是。”吃一堑长一智,有了鲁王和周王刚刚拿奏对的规制做文章的举动,天子显然也学精了。
有了这句话,殿中诸臣再怎么说,至少都不会因为开口说话而被怪罪。
不过,这显然不是一个好做的差事,众臣相互看了一眼,最终,还是胡濙率先上前,道。
“陛下,臣以为,周王爷说的有理,这件事情,的确是一些官员行事不周,有所冒犯。”
“但是,整饬军屯乃是朝廷大政,涉及繁多,朝廷上下,总会有顾及不到之处,一时有过在所难免,不过,为国效力尽忠之心,无论是朝廷文武,还是宗室藩王,总是相同的。”
“在场皆是天家宗亲,自能明白何为为国之道,于少保此番出京,风雨兼程,呕心沥血,清丈军屯,将各处军屯收归朝廷,功劳苦劳,总还是有的。”
“念在于少保一心为国,也请陛下宽宥不罪,臣相信,诸位王爷,也并不是想将此事闹得沸沸扬扬,既令朝廷颜面尽失,又让陛下痛失爱臣,对吧?”作为满朝资历最老的大臣,胡濙刚刚在旁看着,对于眼前局势,已然有了一个清晰的判断。
这帮藩王,个个都是有备而来,有人负责胡闹,有人负责和稀泥,有人负责主持公道,分工明确。
如果是单独对上他们某一个,那么都容易解决,但是,他们联合起来,就变得棘手无比。
尤其是,这些藩王明显已经有了共同目的的情况下,唯一的办法,就是快刀斩乱麻,尽量用最小的损失解决此事。
所以,这种时候,跟他们辩驳于谦到底有没有过错,毫无意义,刚刚周王等人的行为,其实已经表明了一切。
他们不会去讨论事情的对错,只会死死的咬住于谦的所作所为有违祖制这一点不放。
一旦事情越闹越大,朝野尽知,那么最后必定会闹的难以收场,甚至于,说不定连天子都会被拖下水,因为到了那个时候,天子无论是什么立场,都会无比为难。
因此,胡濙上来就说于谦有错,但是,又申明他是为国尽忠,情有可原,顺带着捧了捧在场的诸王,最后故意的将事情的处置推到了极点上。
这些藩王只要不傻,就知道,朝廷或者说天子,不可能真的因此就罢免于谦这样一个朝廷重臣。
要是真的这么做了,即便是对诸王来说,事情也会变得难以收拾,所以胡濙故意这么说,就是希望诸王的态度能够稍稍软化一些,至少,不要像现在一样步步紧逼。
但是,这些藩王显然也不是好湖弄的,闻听此言,鲁王直截了当的开口,道。
“陛下,臣等此来,只是为了申明对错,辨明是非,讨上一个说法,至于分明对错之后,该如何处置,相信陛下自有论断,此非臣子可以置喙之事。”
第1022章 俞次辅的怒火
鲁王的这番话,态度依然强硬。捥
在场的诸臣神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难道说,这些藩王们,真的想要拿下于谦?
可是,这未免太异想天开了吧。
于谦到底是对于朝廷来说,立下了莫大功勋之人,更有扶立之功在身,何况,他此次得罪宗室,说到底还是为了推行朝廷的大政,而整饬军屯的政令,实际上是天子在背后支持,甚至于可以说,天子已经不仅仅是背后支持,完全是明面上亲自在推动。
如果说于谦因此而被罢免,那么,实际上打击的是天子的威信,难道说,这些藩王们为了针对于谦,讨回面子,就连得罪天子也不害怕?
胡濙算是在场资历最深厚的人了,他出面都没什么用,其他人自然是也有些犹豫。
当然,还有一点很重要的就是,到现在为止,他们都还没弄清楚,天子到底是如何打算的。
按他们对天子的了解来说,发生了这种事情,无论是出于天子本身对于谦的爱重,还是出于于谦的累累功劳,他一定是会维护于谦的。捥
可是问题就在于,到现在为止,天子都没有明确的表明态度,所以在场的一众大臣也有些拿捏不准,天子到底是碍于诸王的身份,还是指望他们这些人出面和诸王硬碰硬?
在场没人说话,鲁王又将话题抛到了天子的面前,这个时候再沉默下去,显然也有些不合适。
因此,沉吟片刻,朱祁钰望向一旁的岷王,道。
“岷王叔祖,你执掌宗人府,这奏疏又是你递上来的,你觉得此事上头,于谦是否有错?”
于是,所有人都望向了岷王。
打从进殿开始,这位宗人令就只是安坐在旁,并未出言表明任何态度,但是,从他和周王,鲁王等人一同觐见来看,无论是否出自真心,至少他在立场上,应该是和诸王保持一致的。
天子既然点了名,岷王自然不好再继续旁观,稍一沉吟,便开口道。捥
“陛下,臣等并非不知,于少保所作所为,乃是为国家计,为推行朝廷大政而为。”
“但是,无规矩不成方圆,于少保或许并无欺凌宗室之意,但是底下诸官员,衙役,吏员,却实有冒犯宗室之举动。”
“何况,围堵伊王府缉捕贼寇,擅闯宁王府等事,行事手段,也的确有不尊藩王之嫌。”
“臣等此来,并非是为了要将于少保如何,只是想要讨一个说法而已,何况,臣等身为朱家宗亲,有藩屏社稷之责,朝廷官员上下不分,尊卑不明,今日欺宗室,明日便当欺陛下,若臣等坐视不理,岂非辜负太祖皇帝封藩立屏之心?”
“朝廷政事,臣等不敢干预,于少保乃兵部尚书,七卿大臣,有协助陛下击退瓦剌之功,乃是国家肱股重臣,纵有过错,也当从轻处罚,臣等所求,无非是澄清朝廷风气,申明上下尊卑而已,并无他意,请陛下明鉴!”
这番话岷王说的十分认真,态度比诸周王,鲁王等人稍有缓和,但是,也并没有乐观多少。
虽然话是说只是讨个说法,澄清朝廷风气,但是,什么才叫讨个说法,怎样才算澄清朝廷风气,这中间的余地可太大了。捥
当然,令人稍稍安心的就是,诸王并没有想要彻底扳倒于谦,如此一来,倒不至于在朝堂上引起太激烈的反应。
听完了这番话之后,天子稍稍沉吟片刻,便将目光转向了一旁的于谦,开口问道。
“于少保,你觉得呢?”
众人担心的望向于谦,生怕他再有什么惊人之语。
但是,让人意外的是,不知为何,于谦的脸色似乎有些挣扎,不过很快,他的神色就平静下来,拱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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