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舒良思索了片刻,先是跪倒在地,随后才开口,道。
“说自皇爷登基以来,地震,恒雨,严寒等种种天灾不断,如今,朝廷营建寿陵,又莫名出现地宫进水之事,足可见……可见祖宗天命,不在皇爷,而在……”
尽管已经得到了皇帝的允准,但是,这番话说到最后,舒良的声音还是越来越低,直到把头低的深深的,丝毫不敢抬头。
“天命不在朕,那就是在南宫了?”
料想当中的暴怒并没有出现,但是,从天子这略带嘲弄的口气当中,舒良也的确能够听出一丝丝的生气。
于是,他连忙开口道。
“皇爷明鉴,这些都不过是无知之人的传言而已,皇爷于危难之时,力保大明社稷江山,登基以来,四海靖宁,国力日强,各地虽有灾情,朝廷也应对得当,连大型的民乱都不曾有过,其非天命所在?”
“依奴婢看来,这种时候,出现这等流言,定是有人在背后蛊惑,诋毁皇爷圣明……”
“谣言吗?”
朱祁钰低声说了一句,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随即,他轻轻摆了摆手,道。
“平身吧,且放心,朕还不至于因为这些无知之人动怒。”
这话倒是真的,如果换了前世,他或许会对这种事情心存疑虑,惶惶不安。
但是,事实证明,无论是前世还是现在,该来的天灾依旧会来,无论他或者朱祁镇做了什么,都不会有所改变。
所以,这和所谓的天命,压根就没有什么关系,无非是牵强附会罢了。
真正让朱祁钰在意的,是这件事情背后隐藏的真相,于是,沉吟片刻,他接着开口问道。
“这些谣言有南宫的影子?”
“目前还没有查到详情,但是,从太上皇之前派去英国公府的那两个蒙古护卫传来的消息,此事应该是和英国公府有关系的。”
舒良小心的站了起来,随后答道。
“此前,英国公府网罗了不少三教九流的人,这中间除了有仝寅这样的方士,还有不少说书,唱曲儿的,据那两个蒙古护卫说,这段时日,英国公府中住着的门客少了不少,但是,花出去的银两却反而多了,所以,奴婢觉得,这些谣言十有八九,是张輗在背后捣鬼。”
闻听此言,朱祁钰的脸上同样闪过一丝疑惑。
难道说,南宫其实是虚晃一枪,真正的目的不是内官监,而是要制造谣言,为之后重夺皇位造势?
这个念头短暂的升起之后,很快就被朱祁钰给否定掉了,因为造势这种事情,一般是对峙双方中优势方的特权。
便如现在,朱祁钰可以慢慢的温水煮青蛙,不断的释放自己一定会处理南宫问题的信号,给未来真正出现这种局面的时候做铺垫。
但是,南宫如果也同样这样做,只会暴露他有不臣之心的念头,谋反这种事情,向来是越保密越好,只要最后能够成功,自然有的是时间来修整舆论。
而且,如果这个猜测是真的话,那么说明,朱祁镇那边,连朱仪都隐瞒了,当然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但是,至少现在来看,朱仪的身份隐藏的很好,朱祁镇没有理由这么做。
可要不是为了造势的话,那么,这些谣言的意义何在呢?
一旁的舒良看着天子这番样子,心中也有些忐忑,迟疑片刻,他开口道。
“皇爷,不如奴婢亲自去一趟,将皇陵的问题和这些流言都了结掉,也免得皇爷继续烦心……”
嗯?
朱祁钰目光斜向舒良,这突然的凝视,让舒良有些不自在,不过,他一时之间,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自己到底哪说错了话。
倒是朱祁钰这边,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但是,那点念头一闪而逝,等他再想抓住的时候,却消失的无影无踪。
“且先……”
沉吟了片刻,朱祁钰还是决定暂时按兵不动,反正现在的优势在他这里,静观其变才是最好的策略。
不过,就在他打算吩咐下去的时候,眼角余光却瞥见,另一边的廊下,怀恩脸色惶急的疾步走了过来。
要知道,怀恩一向性格沉稳,这也正是朱祁钰最看重他的地方,以往不管是多大的事,怀恩都能处变不惊,到底出了什么事,能让他慌成这样?
很快,舒良也注意到了怀恩的情况,于是,连忙让开了一条通路,侍立到了一旁,片刻之后,怀恩疾步趋前,跪倒在地,道。
“皇爷,不好了,皇陵……皇陵……”
看着话都说不囫囵的怀恩,朱祁钰心中一沉,沉声道。
“皇陵怎么了?”
直到这个时候,怀恩才算是缓过来,嘴唇颤抖着,磕头道。
“刚刚传来的消息,寿陵的地宫……塌了!”
“什么?”
一声夹杂着惊怒的声音响起,即便是跪在地上,怀恩也能感受到,天子那冲天的怒火,这一刻,似乎周围的风声都为之一停,整个乾清宫外,陷入了一阵死寂当中。
怀恩瑟瑟发抖的跪伏在地上,心中升起从未有过的惊惧之意,作为天子的贴身太监,他自然清楚,这次的事情,是由陈敬而起,不管陈敬是不是被人设计了,可说到底,这都是他提拔上来的人。
之前地宫浸水,天子没有怪罪他,那是天子念及旧情,但是,若是这次地宫崩塌,仍旧和陈敬有关系的话,恐怕连他都要受到牵连,如何能不害怕?
“到底怎么回事?说清楚!”
一片压抑当中,怀恩能够感受到,天子在努力压制着怒火,从牙缝中挤出了这几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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