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婴的目光很是清澈,眉宇间透着一股淡淡的忧色,话音落下,又是一声轻叹,给人一种十分无奈的感觉。
“上卿的意思是,此事绝非李然所为?”
田穰苴乃是受了晏婴举荐,这才得到一个不大不小的大夫之职。不过,这对于出身于田氏小宗的他而言,已经实属不易。
故此田穰苴对晏婴自是心怀感恩之情。他两人年纪虽不相上下,可他对晏婴的尊重却是肉眼可见。便是此刻问答之际,他也是毕恭毕敬,未敢直视。
只听晏婴一边点头,一边是与他分析道:
“穰苴啊,试想一下,倘若是你,你去劫夺他国的粮车,会身穿可识破身份的兵甲么?还有那一声所谓的‘李大人’,要知李然从鲁国逃至郑国,从未为官,又何来的大人一说?”
“最为可笑的是,晋国因不想失去霸主之国的地位,这才让叔向前来游说君侯出粮赈济卫国,叔向若真的差人于半途劫夺我们的粮车?那日后,天下人又将如何看待晋国?”
“叔向他聪明一世,又岂能糊涂至此?”
“此事若非是他人陷害,老夫实在想不出还能有什么内情。”
原来,晏婴在得到粮车被劫夺的消息后,便立刻判定此次事件乃是有人故意嫁祸给了羊舌肸与李然。
只不过碍于国内的舆论压力,齐国不得不派遣使者前去郑国向子产讨要说法。
“国内舆情汹汹,鲍氏,高氏,栾氏皆借此事在那大做文章,此次派你前去郑国,你该知如何行事。”
晏婴神色一顿,显得有些疲累。
这些年为了稳定齐国内政,他可谓已是殚精竭虑。
然而就因为如此一件小事,他的执政地位却遭到诸多权卿,甚至是齐侯的猜疑。
毕竟,游说齐侯去赈灾的人,正是晏婴。那么,他又如何能脱得了干系?
无奈之下,他也只能力争让素来以公正不阿闻名的田穰苴出使郑国,力求将此事调查个水落石出。
“诺,穰苴谨记。”
听到这里,田穰苴如何不明白晏婴的意思?
既然要调查此事,以他们目前掌握的情报,想要调查清楚,那显然是不可能的。
而此事的关键人物,仍然是李然,晏婴此意无非便是让李然自己主动来协助调查。从而可以让他在自证清白的同时,也能给齐国一个交代。
……
田穰苴将这些话在脑海之中再度过了一遍,而后抬起头来看向面前的李然,眼神凛冽。
“若不是你所为,那你告诉老夫,此事又会是何人所为啊?”
“大人当真想知道?”
李然的回答依旧十分简洁。
这话一出口,在场的所有人又都是一愣。
子产与祭先两人显然不知道李然到底在想什么,按照他们之前的想法,倘若李然早就知道幕后真凶是谁,那又何必来这一趟?
而齐国使者们显然也没想到李然当真会知道真凶是谁,他们原本就已经认定了李然便是真凶,可是听得李然此时说的这话,不由一惊,此事莫非当真是另有隐情?
“老夫此来,为的便是弄清楚此事真相,你说老夫会不想知道?”
田穰苴的声音浑厚有力,无形之中给人一种压力。
“田大夫,此贼巧舌如簧,千万不要被其蒙骗啊!”
“是啊,田大夫,临行前君侯曾有言在先……”
“嗯?”
一众齐使正想提醒田穰苴,但却被他一个眼神全给逼得将话咽了回去。
这股无形之中的威压便像是一张巨大的网,任何置身其中的人都难逃被镇压的结局。
唯独李然例外。
“大夫快人快语,然实在佩服,那然便不再啰嗦。”
“然受祭老宗主所托前往卫国运送粮食,前后一共十五日,若是中途前去劫夺了齐国的粮食再运送到卫国国都与齐恶大夫交割,光是时间上便已经对不上了。”
“遑论还刻有‘羊舌’二字的兵甲?以及那些武士口中的‘李大人’?李然在鲁在郑,均是白身一个,无有官命在身,又何来大人之说?”
“非然在此自夸,若是李某当真想要动手劫夺齐国粮车,呵,莫说是证据,便是半点蛛丝马迹诸位也定是发现不了的。”
李然的一番话落下,馆驿内的一众齐使皆是哑口无言。
刚才他们扔给李然的公简之上,那些个证词被李然这一番话反驳得体无完肤,此时此刻他们引以为傲,自信满满的证词在李然眼中,竟毫无作用!
他们也不是不想反驳李然之言,而是他们根本找不到反驳的点。
更何况,这件事本身就显得十分的拙劣和蹊跷。做坏事的居然还深怕别人不知道是自己所为。
试问这天底下会有这么愚蠢的恶徒吗?他们这又不是在劫富济贫,行侠仗义。
这显然是不符合常理的。
“那么,言归正传,还请子明能够正面回答老夫的问题。”
这时候,田穰苴再度发声,面上仍是若隐若现的肃冷。
刚才李然说了这么多,始终未曾道出此事真相,只是辩解了自己的清白,这于他田穰苴而言,岂非毫无用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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