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寡人杀了别人这么多人的儿子,能不落到如今此等的地步吗?”(余杀人子多矣,能无及乎?)
随后,楚王倒是停止了哭声,一路上,只在那里是怔怔的仰天发着呆。
又过得许久,楚王这才闭目黯然道:
“你们走罢……”
那两个侍卒对视一眼,当即让御夫停车,那御夫看到如此状况,便和两个侍卒一起是脱去了身上的服饰,就此匆匆离去。
马车被停在路边,然丹稍怔片刻,说道:
“大王,眼下不若前往国都,立于城门之外,让百姓们选择他们的君主!看看他们的反应如何!”
楚王苦笑道:
“这还用看吗?寡人一旦出现,必然会被他们所杀!就算是国人们不杀,寡人的那几个弟弟又如何肯放过?”
然丹在心中盘算片刻:
“那……也许我们可以前往各个封地,请求各路县公们纷纷出兵勤王!”
“哎,那些县公恐怕都已叛变了,即便是子明……他也已经去了郑国。钟离尚且如此,其他区区的几处封地,就算他们有心,又如何能抵挡得了弃疾那一国的精锐?”
的确,楚国的精锐都被他自己给嚯嚯完了,而剩下的则大都是落在了王子弃疾的手中。
“那……不如投奔别国去,听从那些诸侯对于大王的安排?”
然丹还是一门心思的在为楚王思考。
“这也不行,当年寡人将诸国的国君几乎都得罪了个遍。如今却要寡人寄人篱下,那寡人岂不如同案板上的鱼肉一般要任人宰割?子革,寡人的好运已经走远,不会再有往昔的风光了!”
然丹看到楚王是这种状况,心中也是无尽的沮丧,他作为一名从郑国出逃至楚的卿大夫,来到了当年还是身为令尹,最为春秋鼎盛的王子围身边。
自那时起,他便已是跟定了此人,至今已有二十年了。
而然丹对楚王,也一直都是沥胆披肝、忠心耿耿。但如今他作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唯有满腹珠玑,颖悟绝伦的士大夫,面对如此的情况,却亦是无可奈何。
更何况如今楚王熊围的意志已经被彻底击垮,然丹回天乏术,于是便萌生了退意。
其实这也是怪不得然丹,这种情况别说是他,便是李子明在此,也一样会束手无策。
楚王挣扎着站了起来,跳下马车,然丹则依旧是跟在他的身后,就这么走了一阵,楚王竟又突然回过头来:
“子革,寡人现在已经走投无路,你也已经陪着寡人走到了这里,算得仁至义尽。你也就此离开吧,留着有用之身,去到吾弟弃疾的身边去……但愿他能够继得寡人之志,光耀我楚吧……”
然丹颇为不舍,他不舍的并非眼前的这个失魂落魄的楚王,而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楚王,不由噗通跪地:
“大王……”
楚王六神无主的说道:
“徒留于此亦是于事无补,无非是枉送一条性命罢了……走吧!这最后的一段路,就让寡人一个人吧!……”
然丹闻言,不禁跪拜在地,并是额头及地。
“诺!臣丹……谨遵大王之命!”
楚王也没有回头,他十分黯然踉跄着往前走,其实他也没有目的地,只在这荒山野岭行走着,犹如一具行尸走肉。
楚王顺着汉水而下,这般行走了三天三夜,渴了就喝点河水,饿了却是毫无办法,他既没有狩猎的经验,也没有捕鱼的手艺,即便是野菜也都认不出来,只能是胡乱吃些,却是又苦又涩,根本无法下咽。
楚王实在是忍耐不住饥饿,便朝有人家的地方走去,忽见一个农夫模样的人朝他这边走过来,楚王停下脚步,等到那人靠近,开口道:
“不知……可有吃的?……”
那人立刻走到楚王的面前,近身一看,不由眉头一皱:
“呀!原来是大王!”
楚王见此人认识自己,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你……你是何人?”
“在下原本是宫中的涓人。”
涓人便是在宫里打扫的人,他自是认得楚王,但楚王不认识他也实属正常。
“寡人……已经三天三夜未进一食,请给寡人一些食物吧!”
谁知,这涓人却是断然摇头道:
“新君已经下令,谁要是给你吃喝,那便是杀头的大罪。小人地位低微,可不敢给您吃的了!”
楚王听到这话,不禁是又气又饿,一把抓住那名涓人的肩膀,但奈何全身无力,脚下一软,顿时倒了下去,却正好是压在了涓人的小腿上。
涓人畴疼的不由叫了一声,奋力抽出小腿:
“你这个罪恶滔天的家伙,真是苍天有眼,让你居然也能有今日!”
涓人又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楚王,只顾自己是骂骂咧咧的走开了去。
就这样,楚王在这种濒死状态下是又昏迷了一夜,直至早晨的露水出现在他的嘴唇上,楚王无意识的舔了舔,这才苏醒了过来。
楚王无力的睁开了眼睛,却也实在没有力气再爬起身来,不禁是心中暗道:
“回想寡人一生,当年何其的气概豪迈,如今竟落得如此失魄,难不成寡人竟真要如同齐桓公一样,在此活活被饿死了吗?但是,齐桓公好歹是饿死在宫中的,并且也已是八十三的高龄,而寡人呢?”
“寡人不仅是在这荒郊野岭之外,更是正值壮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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