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三婶母李氏。阿姒曾在失忆时偶然想起她那双美目。
她素来欣赏洒脱真性情者,对三房的三叔及三婶母一向有好感, 听到李氏声音,阿姒欣然回头:“婶母。”
李氏看着她年轻姣好的面容, 不无欣慰:“好孩子,没把婶母忘了啊。”
这几日就失忆而关心阿姒的人太多,叫她分不清谁是真心, 谁是试探。阿姒索性学起那些士人,模棱两可道:“婶母倾城之姿,过目难忘。”
李氏眉梢轻挑,眼底了然,叹惋道:“记得不记得也无甚要紧, 有时快快活活的,反倒难得。”
她替阿姒挑了件淡烟罗紫裙衫, 又配了顶花树金玉步摇冠。阿姒起身走了几步,裙摆微扬,披帛飘逸,步摇冠上金叶摇曳,珠玉相撞声清脆空灵。
李氏感慨:“不愧是被大哥捧在掌心的金枝玉叶,真惹人怜爱。”
盛装打扮后,众人乘车往江边去。
李氏上了三房的马车,以风流著称的陈三爷陈季全正饮着酒,眼皮子也不抬道:“当真失忆了?”
李氏眸光闪烁了下:“那还有能假?穿衣习性都变了,手也不如从前细嫩,可见没少吃苦,可怜啊。”
“真失忆了我那二哥也能松口气。”陈三爷又饮了一口,“大乱中,能留条命已是大幸。我倒好奇过去一年多里,他们发生了什么趣事。”
李氏垂着眼皮,随口道:“还能有什么事,无非是儿女情长。”
陈三爷轻敲杯盏:“儿女情长虽非大事,可也最磨练少年心性啊!”
他意味深长说罢,随后一路无话。
马车抵达江边。
阿姒掀帘望去,江畔人影攒动,衣香鬓影,挂着各姓旗帜的马车错落停放。她虽出身世家,却一直深居简出,鲜少出现在这样的场合。
失忆前,因着自幼无拘无束,阿姒认为世家女的身份是个蚕茧。经历过担惊受怕的日子,再细想来,年少时的想法多少幼稚了些——若非家族庇护,她如何能像眼下这样有所凭恃?
可又因流落在外时,阿姒历经了平民百姓的生活,也曾被如历城城主这样无才无德的高位者欺压。如今再看自己,她总会不由想着,那些并无过错仅因出身低微而备受欺凌的人,可会像她当初憎恶权贵一样憎恶她?
目光流转,阿姒瞥见陈卿沄熟悉的背影,杂念顿消。无论其他权贵如何纸醉金迷,可她的阿姐是世上最赤诚之人。
阿姒一路小跑着到阿姐跟前,见陈妃身边只有侍婢,讶道:“怎不见陛下?”
陈妃努努嘴:“喏。”
阿姒极目望去,人山人海处,一骑擎着皇旗的禁军开道,少年帝王在众公卿贵族相随下骑马而来。
受祖父和父亲耳濡目染,阿姒知道,这声势浩大的出行是为了稳固人心。
按例拜见后,众世家子弟们顿时收起端方,热闹起来。
上巳节本就是年轻男女往来定情的佳节,活泼的女郎们毫无顾忌,调笑着唤各家郎君的名字,在说闹声中,阿姒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阿姒轻嗤了声。
但她仍不由望向马上那青年。
白衣仍是那白衣,玉冠也仍是那玉冠,但样式比往日要利落些,斯文之余,添上几分青年人的沉稳和英气。
就连腰间的玉带也精致得不像话,啧,难为他,勒得挺紧。
也不憋得慌!
处处招蜂引蝶的家伙……阿姒心中叹惋,这些女郎是一叶障目,什么风姿迢迢的“晏郎”,晏狼还差不多!
恰好,后方几个素爱调戏年轻郎君的贵女低声揶揄道:“长公子瞧着清癯,其实肩宽窄腰,人又温柔,床笫间定然是生猛又温存,若能与之春风一度一夜,我去观里当姑子也值了,可惜……”
建康的权贵大都风流,非但不会对男女之事避而不谈,还会堂而皇之当做茶余饭后解闷的谈资。
可阿姒听得脸一阵红。
好容易淡忘的记忆探出头,她想起当初在浴池里,青年那如武将般颀长结实的身段,偏偏肤色冷白,压住些许贲起的欲念,却更勾为人。他半身泡在水中,水珠从精壮的胸膛划过结实的腰腹,再汇成一股,往中间涌下……
以及在桌边,劲腰因蓄力块垒分明,起伏间迸发着蓬勃的生命力。
要命!她怎么又……
阿姒闭上眼,深吸了两口气。睁开时,眼中一片冷冽。
对时常冒出的绮念,阿姒已见怪不怪,也许她本就是“好色之徒”。
本能罢了,换作旁人她也会想歪。
如此想,顿时觉得他晏书珩也没什么特别的。阿姒平静地望向他,隔着几丈远,她似看到青年朝这边笑了下。
阿姒蹙眉收回视线。
她跟他又不认识,笑什么笑?
一旁的陈妃静静观察妹妹变幻莫测的神色和渐红的耳尖,叹道:“晏中书风华无双,阿姒难道就不动心?”
阿姒用力摇动团扇,仿佛要把那个名字从耳边吹走:“他这样的人,看九郎都是含情脉脉的,我不喜欢。”
陈妃笑了:“也是,阿姒喜欢晏二郎和表兄那样内敛的。”
提到表兄,阿姒不免遗憾:“自打回来后,我还未见过表兄呢。从前他对我最是纵容,我还挺想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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