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弥天,天色也暗得比往日都早,然而魏野暂居的别院中,却是早早地就点起了蜡烛。
此时习俗还是多用油灯,蜡烛全用蜂蜡混合牛油之类油脂制成,却只有世家大族才用得起。可惜此时的蜡烛烧起来味道重,烟气又大,魏野是看不上的。此刻堂上几座青铜连枝灯上燃着的都是从星门快件订购的熏香蜡烛,丁香香型,光照也稳定,很适合某位兵曹从事拿来充场面的需求。
老魏家的家风从来就不主张自奉刻苦的清教徒式生活,刚到大汉落脚时候,魏野和司马铃手头没有多少点券,全凭见习冒险者那菲薄的福利补助过日子,紧巴巴地那是没有办法。如今魏野打拼一番也算是宦囊颇丰,自然就要讲求起享受来了。
当然这样的做派,放在龟精乌老翁和蛤蟆王超眼里,那是魏野这位候补仙家来历大、手面宽,可放在别人眼里,味道就不免有些奇怪了。
铁山坐在客位,面前放着一个紫铜小炭锅,里面清汤滚沸,黄的是姜片,绿的是葱段,红的是枸杞,还有些干菌子和铁山叫不出名目的香药在汤水间浮动。炭锅四周,放着按酒用的秋梨、湘橘、芋干、栗脯之类鲜果干果,余下的就是些河鲜野味。
也算是当了些年火头军的铁山知道,光是这一锅汤水,所用的香药就抵得上寻常吏目半年的俸米。更不要说魏野宦游在外,身旁随侍的不过是一个弟子、一个苍头,外加一个养在身边的侄女,置办起这样一桌酒席可不容易!
铁山虽然是边卒出身,又命数不济,蹭蹬到三十多岁,但是像这样在军中效力多年的老军,也随着军中幕僚多少学了些东西。虽然只是个连官都算不上的小军头,但也隐隐有些凉州武人的气性。
当初公孙述自号白帝,建节开府,欲同刘秀一争天下。马援因为与公孙述有些交情,投奔到公孙述麾下,结果公孙述却以天子召见臣僚的排场待之,马援二话不说,立刻转投了刘秀。
若是公孙述已经建极称帝,这样的礼制自然不算过分,毕竟刘秀严子陵那样的交情,终究是帝王中的异数。然而作为割据军阀,还是招揽名士投效的阶段,身段却放不下来,还给老朋友摆皇帝派头,这样的军阀终究眼光有限,差不多只图一个一时富贵而已。
同样的,魏野这么一个司隶部的清贵要员,跑到凉州这种边陲之地,这事本身就有些蹊跷。偏偏魏野看似清介,偏偏又如此厚自奉养,这思想觉悟也就和那些过把瘾就死的乱世军阀一个德行。乱世的军阀,好歹是有兵有权,魏野有的,不过是一个官身,外加随身所带有限的浮财而已,怎么能如此奢靡浪费?
想到这里,铁山就越加地坐不住了,看着魏野就想劝说几句。
魏野却丝毫不体谅他这点血诚,将面前酒盏举起道:“铁兄,天寒飞雪,无酒无以消磨此漫漫长夜,且饮了此杯——你且不要笑话本官这里酒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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