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治民也好,领军也罢,总还是末节,却有两件事,让桓典始终地放不下心来。
沿途所见,凡是大股的流民,都有头戴黄巾的太平道徒为头领,引着流民就近安置。至于安置的法子,那便不要太过粗暴简单,吃大户三个字便足够概括。但有坞堡不肯出粮赈济的,也绝没有旁的说法,便是鼓动着流民冲开坞堡防御,抢一个干净,偏偏这些太平道徒中还混有手持螭虎牙旗的精锐武卒,对付这些坞堡的土围子那是一冲就开。
桓典也是专门屈尊问过这些黄巾道徒,结果一问的结果却是让这位侍御史险些血冲脑宫,就这么直接魂归泰山而去——
这些手持螭虎牙旗的精锐武卒,居然就是谏议大夫魏野派遣出来安置流民的亲卫,这攻打坞堡吃大户的法子就是他魏野的主张!
如此行事,这到底是兵是匪?
而更骇人听闻的还在后面,越靠近姑藏城,沿途的流民越多,口耳相传的只有一句话:“姑藏城在放粮!”
放粮?
一场兵火下来,能剩下多少粮食积储,那真是只能问鬼的事情。要开凉州的常平仓赈济,也不是魏野一个持节督战的使臣能过问的事情。
何况凉州常平仓所储皆为陈年粟米,然而沿途流民口耳相传的,姑藏城放粮却是上好的麦饭!
从凉州到三辅之地,五谷之中都以粟米为主,论价钱,也是粟贱麦贵,连凉州供给边军的粮食都是陈年粟子居多,又有谁能拿得出多少麦子来赈灾?
更不要说他区区一个新进的谏议大夫,哪里来的那么多米麦赈济流民?这样放赈,也不曾上报中枢,也不是自常平仓调粮,那不就是以私财放赈,收买人心之举?
流民面上那一点才萌芽的平安喜乐,落到了桓典眼里,便只有沉甸甸的心事拂之不去。以太平道宣扬声名,放赈济民以收买人心,行军打仗似乎也不是一窍不通,这三样加起来,哪里有为人臣子的意思?只怕凉州之地,羌乱方去,却又迎来了更大的祸胎!
端坐高车之上,桓典目光远望渐渐出现在地平线上的姑藏城,心中就只有一个念头:无论如何,都留此人不得!
而在这一队持节使臣的仪仗上空,一团说高不高、说低不低的厚重白云,形如芝盖,缓缓地缀在车队后面飘着。
云气之中,紫云降真车上,已经被桓典预先划入反贼预备役的仙术士把玩着手中冰雩爵,低低哼了一声:“开常平仓放赈?从番和到姑藏,这么长一段路途,转运起来,那要调遣多少人力,多少牲畜车马,一路上人吃马嚼,又有多少消耗?要组织这么大规模的运输,又要多少官吏管理,让他们揩多少油水,漂没几成?我夹袋里面可是没那么多人去干这个啊。何况对农耕社会而言,番和各仓的积储才是真正的硬通货,比金银珠玉之类有价值多了……”
最后一句话,他却是一吞咽进了喉咙里:“通过星界之门的丰饶角商店街,从古埃及托勒密王朝运来的赈济粮全都是尼罗河小麦。谁叫古埃及作为地中海最大的产粮区,就只有小麦而没有粟米呢?搞得我想低调些都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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