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树和尚,或者说当年谋害辽东大侠胡一刀的沧州跌打大夫阎基,在陆衍与马超的监视下,开始了他此生最后一次进京的旅程。
这趟绝不愉快的赎罪之旅,是否能让阎基感受到生命的宝贵?是否能让阎基感受到一丝悔意?
谁知道呢?
只有精神不正常的家伙,才会去关心杀人谋财的恶棍在临终时候心里有没有悔悟,家庭又是怎样美满,他给流浪狗喂食的时候又是怎样有爱心。
不过有着一个美满家庭、也对流浪狗很有爱心的天龙门掌门田归农,现在没有功夫理会失踪了的宝树和尚,思前想后,他最终还是放弃了原本围杀苗人凤的计划,与石万嗔一同退走。
苗人凤眼上毒创被魏野解去之后,他虽然是个性子沉静的人,然而如今家中多了这许多江湖朋友,却也不得不支应起来。
说起来苗人凤在此地虽是隐居,也仍旧置办了百来亩田产,供应钟家兄弟、劉鹤真夫妻几日饮食倒还不难。
他双目虽然失明,可是武学见识还在,休息了半日,便与魏野讲论剑术——但是这位乾隆朝的江湖第一剑术大家怎么也想不到,论“轻功”(其实是风虎遁诀)、论“内功”(其实是洞阳离火气与霜雪真意)、论“暗器功夫”(其实是六甲箭诀),道海宗源这位年轻掌门都可说是数百年罕见的绝顶高手,然而说道剑术,这位魏掌门却只能算是个江湖上烂大街的档次,才说几句,就露了馅。
然而苗人凤感念魏野出手之情,便是双目失明,也勉强取出剑来与魏野过了几回手。
魏野难得找着一个苗人凤这样的剑术大家,学的便是剑术实战应变之法,这实战经验上面,苗人凤也丝毫不藏私,一招一式都仔细指点起来。
虽然魏野自觉得自己这套墨子剑也算是久经战阵、进步颇多,但是对上苗人凤这个双目失明的盲人,他不借术法变化,全凭剑术底子比剑,依然是回回输的灰头土脸。
便是劉鹤真也不得不感慨,武学一道毕竟是博大精深,便是魏掌门这样绝顶高手,也照样有不精通的武功。
他又哪里知道,真论武艺,魏野这一手评级在G级到F级浮动的墨子剑法,已经算是他最拿得出手的武功了。
且不说魏野在这里与苗人凤“论剑”,距离苗家小院百多里外,胡斐却是正对着新结识的少女、毒手药王的关门弟子程灵素,歉然道:“灵姑娘,起初我也和钟二哥一般,疑心你的饭菜里有毒。只是姑娘好意招待我晚饭,多吃也是中毒,少吃也是中毒,那不如倒将姑娘的美意全都吃下去,反倒实在一些。”
说着,他将自己脖子上悬挂的雄黄灵芝佩取下,拿在手中递到程灵素面前道:“我义兄魏大哥担心我一个人闯荡江湖,遇见会使毒术的高人,下药害了我,便将他门中传下的这枚避毒玉佩送给我随身佩戴。魏大哥又为了我备下一瓶解毒丹药,我也只是仗着这些宝物,方才不似钟二哥那样小心戒备。”
程灵素见胡斐将那枚雄黄灵芝佩送到自己面前,那雄黄灵芝佩上又生出一股淡淡药香,混合着胡斐体温,只嗅了嗅,便感到一股清凉之感遍布全身。
她接过雄黄灵芝佩,手指在玉佩上摩挲一遍,突然嗤地一声笑,柔声道:“胡大哥你真是个傻子!你魏大哥没有告诉过你,他送给你防身保命的这两件宝贝,都要贴身藏好,不可以告诉给外人知道,尤其不能给我这样会下毒的女孩知道?”
说着,她举起手里灯笼,拉着胡斐双手凑近一照,只见胡斐双手色泽如常。程灵素这才点了点头道:“是啦,看来胡大哥的结义大哥果真很照顾他的兄弟,你刚才和我二师兄他们对了数掌,按理说早就中了他们苦练多年的毒砂掌力,但是胡大哥的双手一丝黑气也没有,这枚避毒玉佩果真是一件好宝贝。”
她说着,又将雄黄灵芝佩为胡斐重新戴起,方才道:“胡大哥,你用手指碰一下我肩头的衣服。”
胡斐不明所以,但依言伸出食指,轻轻在她肩上抚了一下,却是丝毫反应也无。
程灵素这才点头道:“这枚玉佩倒像是专跟我师门做对一般,胡大哥,我的衣衫上都洒了赤蝎粉,旁人一碰,就要痛如火烧,起满水泡。但是胡大哥你戴着这枚玉佩,便什么都不用怕啦。”
她说到“什么都不用怕”时,脸上更是温柔,喜色比胡斐更重一些。
胡斐却是奇道:“魏大哥说这枚玉佩,是江湖上用毒行家们的对头。灵姑娘你怎么见到这枚玉佩,反而高兴起来?”
程灵素嫣然一笑,忽然鼓气一吹,又将灯笼吹灭了。只听她走到竹箩之旁,瑟瑟索索地发出一些轻微的响声,不知她在竹箩中拿些什么,过了一会,回来点燃了灯笼。胡斐眼前突然一亮,见她已换上了一套白衫蓝裤。
程灵素笑道:“这衣衫上没有毒粉了,其实要不是师兄他们逼迫太急,我又为什么要在自己的衣衫上施下赤蝎粉?但是胡大哥你有这枚玉佩护身,便不用害怕我,我也不必担心我那师哥他们日后又要找你报仇,这对我说来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呢。”
胡斐明了魏野送给他的雄黄灵芝佩有这等避毒灵效,原本一丝对毒物畏惧之心也都去了,只是专心听程灵素讲述毒手药王门下种种变故。
说罢了这些师门中事,程灵素又叹道:“我学了使用毒药,整日便在思量打算,要怎么下毒,旁人才不知觉,又要防人反来下毒,挖空心思,便想这种事儿。今天见着胡大哥,我倒真是羡慕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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